男人剛剛走到水果攤上前，身後的雨就落了下來，讓他忍不住愣愣地站在那裡，思維一下子變得遲鈍。

「你為什麼會喜歡下雨天啊？」

「不好嗎？我喜歡聽它落在萬物上的聲音，也喜歡它冰涼的觸感，總是能夠一瞬間給我帶來很多靈感。」

沒想到，他生前最喜歡的天氣，在他死了之後，也能隨了他的意，鬼魂其實不像吸血鬼，他白日里可以出來，但是他說太陽照在身上很難受，可能鬼真的喜陰吧，所以他作為鬼，還是喜歡陰雨連綿。

男人蹲下，裝了滿滿一袋的草莓，拎到收銀台結賬。

「那個男人好帥啊，買那麼多草莓，肯定是給戀人的吧？」

「好羨慕啊，我們家那個從來沒有這麼窩心過。」

男人聽到了身後一對少女對自己的談論，不禁有幾分喟嘆，是不是他也會這麼想呢？可惜以前他從來沒有說過，說想要什麼，說拿到了自己帶回來的禮物是不是開心，只是一味接受，然後沖他莞爾。

雨勢不見小，男人只好在路邊買了一把傘，正要撐開，一個臉和手都紅通通的少年過來，小心翼翼地拽住了他的衣角。

「先生，為您的愛人買支玫瑰吧。」

少年戴著一頂有些褪了色的報童帽，嘴唇凍得幹裂，臉頰凍紅了，耳垂那生了凍瘡，男人本來不喜歡這種路邊變相「逼著」路人買東西的小販，可是男人想起了他以前，他不一樣，他善良，對誰都容易心軟，不過這個誰裡面，好像偏偏除卻了自己，苦笑，低頭，少年眼中期翼的光還是讓男人的動作溫柔了幾分。

「我買下你所有的玫瑰。」

男人帶著一捧玫瑰和一袋草莓回來的時候，他作為一隻安靜的鬼，正在陽台看雨，那麼無趣的風景他竟然看得津津有味。

「草莓買回來了。」男人在玄關拍拍身上不小心沾上的雨珠，聲音十分的柔和，給他這句話都鍍上一種雨夜裡別樣的暖意。

「你買花了啊。」他趴下來，用餘光看了男人一眼。

男人換鞋進來，把草莓和玫瑰一起放到了桌上。

看了眼那個飄過來的鬼。

他的目光和男人對上，又笑了，作為一隻鬼，他的笑越來越隨意了，沒有之前那般僵硬勉強。

男人只聽見他說：「我聞見花香了......」

知道他是胡謅的，卻一時間還是感覺心裡面暖融融的，太久了，男人身邊太久沒有這種實體的溫暖了，醍醐灌頂，從頭到腳都被這一句話，安撫個遍。

他看著男人修剪玫瑰，看著那人用修長的手指把那一捧玫瑰一支一支的插到新洗出來的花瓶中去，看著還帶著露水的玫瑰盛開在這棟陰冷的房子里。

沒人說話，他也沒問男人，為什麼要買這一捧玫瑰。

那天，他本來是準備和男人告別的，可是風塵僕僕回來的男人，帶來了他隨口一說的草莓和一捧生機勃勃的漂亮盛開的玫瑰，他突然就猶豫了。

他趴在桌子上，兩手在玫瑰的花枝葉瓣上虛晃著，好像真的能碰到，又真的能聞到他用來安慰男人的所謂花香。

他說：「今夜的玫瑰太美了……」

男人笑：「你要是喜歡，我可以天天買給你。」

他沒再回話，今夜的玫瑰太美了，所以才多留一夜吧，又或者，等著玫瑰枯萎的那一天，他再道別。

他低低地嘆了口氣，該有的白霧沒有飄在空氣中，畢竟是個鬼魂，他看了眼男人，笑，男人不知該有多慶幸，因為這是玫瑰偷來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