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年後。

C國龍城中學，風華正茂的少男少女們吵吵嚷嚷推推搡搡地嬉鬧著從校門口走出來，朝氣蓬勃的臉上，都掛著愉悅的笑容。

今天是全球高校統考結束的日子。不管是戰前還是戰後，考試結束都是普天同慶的一天。

人群中，一個清雋秀氣的男生走了出來，抬眼環顧了一周，目光聚焦在一輛吉普上。

這輛黑色老舊的吉普車，在一眾炫酷的超跑和飛行器面前，顯得格格不入。

就像車裡那個男人，戴著副眼鏡，瘦弱又清冷地往車裡一坐，輕易地就把自己與這個世界隔絕開來。

這種吉普車陸念安只在兩個地方見過，一個是戰前文物展，一個是世界近代史的講義上。

市面上的車大都用太陽能驅動，而這輛車啞光黝黑的外殼上，卻沒有安裝太陽能光板。

少不更事時，陸念安曾經對這輛車很好奇，偷偷擰了引擎蓋的螺絲，被男人發現後，拎著脖子扔閣樓里關了一個星期，從此再也沒讓他單獨靠近過那輛車。

男人是個奇怪的人，少言寡語，經常在地下室一呆就是一天。

地下室的大門很隱蔽，安保也做得很嚴密，同時裝著指紋鎖，瞳膜鎖和密碼鎖。宋明玉過來的時候，陸念安曾經遠遠看見過一次，但從來沒有進去過。

提了提滑下肩膀的背帶，陸念安往那輛吉普走去。

「考得怎麼樣？」男人的聲音也是一貫的清冷。

陸念安敷衍地回道：「還行吧。」

男人也沒有追問，踩了油門，向前開去。對，這車竟然還要手動駕駛！

一路上，沒有人開口，這是一種約定俗成的安靜。

車子繞過幾個路口，開上了一段顛簸不平的小路，老爺車搖搖晃晃，將那片殘陽也顛得破碎斑斕。

又開了許久，車子緩緩停在了一棟小洋房門口。

說是洋房，屋內卻陰森得厲害，常年見不著光，就跟男人的皮膚一樣，牆壁都是泛著冷光病態的白色。

男人討厭陽光，陸念安卻喜歡得緊，除了睡覺一刻也不願在那房子里呆著。

國中時候，陸念安就想出去住校，但被男人一口拒絕了。

到了高中，學校實在太遠，男人不得已只得同意了他住校。但是一到周五17：30，那輛吉普車就會準點出現在校門口，突兀地戳在一堆五顏六色中間。

陸念安不明白，男人明明對自己很冷淡，為什麼還要把自己綁在身邊。雖然疑惑，但他從來沒有問過，因為他清楚，即使問了，男人也斷不會回答。兩人一起生活了十幾年，交流卻少得可憐。

陸念安深吸一口氣，跟在男人的身後，踏著夕陽的餘暉走進了那一片黑暗中。

桌上照常放著麵包，男人也沒有做飯的意思，事實上，陸念安在這裡住了這麼多年，男人做飯的次數雙手加雙腳就可以數起來。

太小的時候記不清，但自記事以來，男人每年只做一次飯。

在陸念安看來，那隻是一年中極度平凡的一天，三月二十一日，不是任何節日，也沒有任何特殊的意義，但這個男人，一直堅持了17年。

男人沒有開燈，默默洗了手，走到桌邊，就著冷水，吃起了麵包。

暖黃的陽光斜斜地探了進來，溫柔地撫摸著少年素白的側臉。

男人仰頭喝水，餘光不經意間掃過門口的少年，冷淡無神的目光突然閃了一下，定定地凝視了半晌。

陸念安已經習慣男人這樣的眼神，男人經常會看著他發獃，但那眼神中有太多陸念安看不懂的東西，彷彿他穿過這個軀殼，看到了別的什麼人。

陸念安沉著步子，走了過來，隨手拿起一塊麵包，卻吃得有些心不在焉。

他好幾次張了張口，卻欲言又止，直到男人一個麵包吃完，站起身來，陸念安才搶在男人離開之前開了口。

「爸。」

這個男人叫陸修，是陸念安的爸爸，別懷疑，親生的。

陸修回過頭來，看著這張此刻過份明艷的面孔，又一次，失了神。

「我想報聯大。」少年的聲音很輕，卻透著股堅定。

聯大是聯合國軍部大學的簡稱，戰後由聯合國統籌全球資源組建，直屬聯合國軍部。全校共開設五個專業：作戰，指揮，物理，生化，計算機，致力於為各國培養最高端的人才。

既是最高學府，想進自然沒那麼容易，在透過全球統考之後，還要參加學院的入學資質考核。

不同的科系考試項目不同，像陸念安屬意的作戰系除了文化考試，還要參加體能，應激反應能力等方面的測試，要求極高，錄取率低得嚇人。

陸念安倒是不擔心自己的文化成績和體能測試，唯一擔心的是陸修的想法。

跟一般學校不同的是，聯大沒有暑假，全封閉教學，每年只有十二月底和一月初兩周的假期。也就是說，如果進了這個學校，他一年只能回來一次。

陸修雖然對他不聞不問，但是卻極度限制他的行動自由，陸念安不確定這個男人會不會放他去，有些忐忑地迎上了男人的目光。

陸修聞言怔愣了一瞬，皺起了眉頭：「是不是宋明玉跟你說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