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玉是C國著名的物理學家，學識高，脾氣又好。在陸念安的記憶里，宋明玉是進過這棟房子為數不多的外人之一，也是唯一一個會給自己買玩具，講故事的人。

有時看著陸修那冷漠的面孔，陸念安會無比羨慕那個姓宋的男孩兒，雖然，他是宋明玉領養的。

但是聯大跟宋明玉有什麼關係？

陸念安茫然地搖頭。

「那是你自己想去？」

「嗯。」

陸修沉默了一陣：「你知道聯大有多難考嗎？」

「知道。」他沒有一口回絕，讓陸念安燃起了一絲希望，想了想，又補了一句，「我相信我可以透過。」

陸修盯著那光彩熠熠的眸子看了半晌，慣來清冷疏離的眼神中，竟露出幾分掙扎，「聯大……」

他幾不可查地嘆了一口氣，斂了目光，冷冷開口：「想去就去吧，不過別丟了她的臉。」

她的臉？是誰？這世上還有這個男人會關心的人嗎？陸念安在他臉上仔仔細細搜索了一番，想找出他與那人的關係，但是男人面沉如水，陸念安沒有找到任何蛛絲馬跡，只得問了出來：「誰？」

「你的媽媽。」陸修看著少年幽黑中泛著點點綠光的眼睛，心中似被一把鈍刀割過。

「媽媽？」少年臉色驟變。

這兩個字他很熟悉，紙上一遍一遍描摹過，心裡一次一次呼喚過，但他卻從未見過這個帶給自己生命的女人，也從不知這兩個字滾過舌尖該是什麼樣的溫度。

陸念安沉默了一陣，從小到大他都有太多的疑問，陸修根本不給他問的機會，而宋明玉也只是拿哄小孩子那一套搪塞過去。這些疑問，日積月累，鬱結在胸口，現在連喘息都開始費力。

少年放下了手中的麵包，推開椅子站了起來，目光與陸修齊平，表情嚴肅：「爸，我今年17歲了，成年了……有些事，你是不是可以告訴我了？」陸念安略一停頓，「比如說……我的媽媽是誰？為什麼......我跟別人不一樣？」

陸修視線自然下垂，落在桌角繁複的木紋上，那些紋路里刻著名為時間的痕跡。

已經17年了嗎？曾經那個襁褓中的嬰兒，一晃都已經跟自己一般高了。

他頹然地坐了下去：「她叫寧安，是聯大第一屆的學生，全校最優秀的學員。」似乎是回憶起什麼開心的事，陸修的面色柔和了下來，眼神流轉，嘴角竟爬上了少許笑意。

疫病爆發的第二年，陸修認識了寧安。那正是疫情最嚴重，戰爭最慘烈的時候，屁大點兒資源，都能引發一場戰爭。武器過剩，食物嚴重匱乏，一把AK還不如一罐過期的罐頭值錢。

陸修當時從亞熱帶輾轉北上，途經一家超市，便想尋點可用的資源，卻意外地被流彈封住了出路，困在了地下倉庫。

一同被困的，還有一個女人。

那個女人有一雙漂亮的淺碧色眼眸，澄澈得像盛著聖水的湖泊。陸修只看了一眼，就不可自拔地陷了進去。

超市早已被洗劫一空，水盡糧絕之時，陸修將身上的最後一點食物——半塊麵包，留給了那個女人，也把唯一的生機留給了她。

俊男靚女，獨處一室，同生共死，患難與共，雪中送炭，不離不棄，愛情自然水到渠成。

二人相見恨晚，甚至相約了來世。

所幸，沒過多久，路過的部隊發現了他們，才將奄奄一息的二人給挖了出來。

那一年的寧安，大學還未畢業，是學校的風雲人物，也是那個男人的得力助手。

危難之時的半塊麵包，換來了寧安毫無保留的真心。畢業後，她放棄了一切，不顧那個男人的反對，陪他顛沛流離，為他掃障鋪路。

直到，寧安懷孕。

直到，那個男人出現，將他帶走。

2105年的春天，地球還是一副狼狽不堪的模樣，看不到百花，也尋不到綠意。

3月21日，是他們在一起的第三個紀念日，也是寧安的生日，那時寧安已經有孕在身。

陸修連日奔波，多日未眠，卻還是滿心歡喜，捧著精心準備的禮物，回到了家。可等待他的，卻是空無一人的寂靜。

他用盡一切辦法，千方百計地打聽到了她的下落，槍林彈雨中走了一遭，卻只找到了這個襁褓中的嬰兒。

這十幾年，日子一天天過，嬰兒一天天長大，寧安彷彿人間蒸發一般，再也沒有任何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