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安？」陸念安輕念一聲，笑了。

念安……念安……念的竟是寧安。

這樣想來，陸修倒也不是真如表面那般冷情，至少，他還心有惦念。

「那她去哪兒了呢？」陸念安提問的時候，早已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從未見過，又讓陸修如此惦記，只有一個可能性。

陸修置於桌上的手攥成了拳，指甲已深深掐進了手心：「我也不知道。」

不是意料之中的噩耗，陸念安心中突地又燃起了一絲希望，他期待地低頭看向那個男人：「她還活著？」

陸修還是搖頭。

「那到底......」陸念安徹底迷糊了。

「她被一個男人帶走了，這麼多年過去了，估計......」陸修沒忍心說出剩下的話，寧安最大的願望就是可以生在和平年代，找個簡單的人，過最平凡的生活，可惜，一樣也沒達成。

自懷孕那日起，寧安就常常哼著童謠，給肚子里的小不點講故事，也不管他能不能聽懂。陸修一直覺得，如果沒有後來的種種，她一定會是一個好母親，所以但凡她還活著，斷不會連看都不回來看一眼。

陸念安倏地彎下腰來，手掌支著桌面，籠罩在陸修頭頂的目光中，竟是少見的強勢：「不會的！只要還有希望，就應該一直找下去，不是嗎？」

少年的眼中閃著灼熱的光，烙鐵一般將平靜冰冷的面具燙得體無完膚，陸修有些煩躁：「我找得還不夠麼！」

他一刻也沒有放棄過！找寧安，找那個男人，不就是自己存在的意義麼？

就在前幾天，他終於挖出了那個男人背後的勢力，只是，付出的代價有些大。

這幾十年他過得很辛苦，處心積慮，步步為營，他以為他已經足夠強大，強大到可以手刃仇人，奪回失去的東西。但他沒想到自己仍是這般不堪一擊，就像當年那樣，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數十年的苦心經營，被那人一夕傾覆！

這些時日，他心力交瘁，卻從未想過要把這些壓力轉嫁給這個和他一脈相承的男孩兒。

讓陸念安像寧安希望的那樣，簡簡單單地過一生，是陸修能給出的最後的仁慈和救贖。

作為一個父親，他一直以來只履行了監護人的職責，從小到大，他把這個孩子隔絕在心門之外，因為他不允許另一段感情成為羈絆。

人，一旦有了感情，就會變得脆弱。

可是今晚，他似乎已經足夠脆弱了。

陸修收起了所有不該有的情緒，恢復了一慣的冷漠神色：「她的事情不用你操心，你做好自己的事就好。」

陸念安還想說什麼，被他抬手打斷。

陸修說出的話，向來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陸念安沒有再徒費口舌，沉默地點了點頭，向卧室走去。

偌大的房子，死板刻條，白牆黑椅，合金樓梯，彷彿多點裝飾屋主人都嫌累贅。難怪陸修每次用的詞都是「回去」或者「回屋子」，而不是「回家」，這確實不是個可以稱之為家的地方。

光可鑒人的鏡面上覆著一層薄薄的水霧，光影浮動間，雬美一道纖瘦模糊的身影。那人抬了抬手臂，「嘩嘩」的流水聲戛然而止，一隻白皙的胳膊緊跟著伸了過來，細長的五指貼上冰涼的鏡面，手指拂動間，一張姿容昳麗的面孔倒映在鏡中，桃唇杏眼卻不含情，大約是這容貌太過青澀，尚不知情為何物，又或許是這眉眼太冷清，像極了某個男人。

陸念安拍了拍自己的臉頰，勉強擠出一抹笑：「怎麼一回這裡就被他傳染了，開心點，我們終於可以去聯大了！我們自由了！」說到最後，少年的笑容越發明朗了起來，在慘白的燈光下，灧灧生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