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不哭不哭

那晚，涼歡背著毛佳明回家。

涼歡的背寬闊溫暖，毛佳明覺得少有的安心。他半路嘔吐起來，那人輕拍著他的背，低聲勸道：「別哭了，別哭了。」

毛佳明從未從任何人那裡得到過這樣的溫柔，不由得死死抓住對方的袖子，說著醉話：「他娶妻了……我也該成親了……我與你成婚吧，好不好……你就嫁給我吧……」

那人沒有回應，只是背著毛佳明往前走。因為這個人，這個最難熬的夜晚，他一夜好眠。

等毛佳明醒來之時，朝中卻傳來消息，有人持他的令牌進了兵部，當夜，邵山國的軍事防布圖失竊。

邵君華將毛佳明叫了過去，毛佳明自覺請命。

「都是臣的疏忽，臣願戴罪立功。」

邵君華沒說話，突然間，將腰上時刻佩戴的劍扔到他的面前。

「殺了他。」邵君華沒有質問那人身上為什麼會有毛佳明的令牌，也沒有詢問毛佳明為什麼會在他大婚之夜醉倒在酒館之中，只是輕描淡寫地吩咐毛佳明，去殺了那個曾給予他溫暖的人。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毛佳明只得叩首，領命而下。

兩天後，毛佳明成功在懸崖邊追到了涼歡。

這個地方，是那一年邵君華帶著毛十四一起跳下去的地方，此時此刻，涼歡站在那裡笑得溫柔坦然。毛佳明看著他，想起那方手帕，想起那個好夢。他不由得走過去，涼歡猛地出手，挾制住毛佳明，就這樣，兩人從懸崖邊上，一同墜下。

毛佳明假裝昏死過去，涼歡生了火把，獃獃看著他。

他一直知道這個人。

這人師從清溪谷的白珩散人，排行第九，素有「清溪公子」的美稱。那一手名滿天下的文章，那些驚艷七國的手段，那一個個奇思妙想的政令……他一直在傳聞里聽著毛佳明的名字，勾勒著毛佳明的容顏，以至於當初寧澤玉一開口讓齊寧國出一位使者之時，他便毫不猶豫請命而去。而後，在異國他城，與這人相見。

果真，端得好相貌、端得好風光。

正如他日日所念，正如他夜夜所想，他只是在那一笑之間，就愛上這人。

其實，來邵山國偷軍事防布圖，本就不是一國王爺該做的事。不過，他只是想見毛佳明，想找一個正當的、不被他人發現的理由，靠近這人。

「毛佳明……」他仔細地看著這人熟睡的容顏，認真道，「我承諾與君相伴一生，他日，我一定會回來與你成婚。」

毛佳明聽著腳步聲越來越遠，才慢慢睜開眼睛，直起身來，坐在還沒有熄滅的火堆旁，手裡拿著一方白絹。

毛佳明花了半個月時間，才回到國都，這時，邵山國局勢已經一團糟。

齊寧國來犯，僅十天就連破五城，哪怕拿回了軍事防布圖，也無濟於事。

涼歡，不但生來便過目不忘，更是一個少有的軍事奇才。

同時，柳侍郎身為兵部侍郎，因不滿邵君華對於皇後的冷落，私下扣住手中所有軍隊，不聽從任何命令、不讓任何將帥發兵。

這讓邵君華頭疼不已。

七、皇後柳氏

當天下朝，邵君華召毛佳明過去。

進門時，毛佳明恰巧遇到正緩緩走出來的柳氏，那位妝容華貴的皇後，只冷冷看了毛十四一眼，神色間，滿是深意。

毛佳明不由得倒退幾步，隨後微微一愣，定了定神，方才進屋。

邵君華一邊揉著太陽穴，一邊同他商量說：「愛卿，你可知柳氏為何不滿嗎？」

毛佳明沒說話，他知道，邵君華是要他乖乖地聽著。

邵君華似是很滿意他的安靜，繼續道：「因為柳玉顏覺得我喜歡你。」

這話一出，毛佳明的心，就忍不住跳快了一拍。

然而，邵君華卻皺起眉頭，道：「柳侍郎說，發兵可以，但是他們要你去交換，你要去嗎？」

「你想我去嗎？」毛佳明不答，反問出口。

邵君華靜靜看著他，許久，終於道：「毛佳明，我喜歡你，我這一生沒有什麼太大的願望，只是想同你在一起。」

毛佳明愣住，片刻後，面上卻是揚起了苦澀的笑。

「好，」他點頭，「有陛下這一句話，我還怕什麼？」

當晚，毛佳明通知家人自己外出公辦後，便去了皇後的鳳儀殿。

他看到柳氏坐在高高的金座上，鳳冠華服，神色間全是冷漠，新後問道：「你可知道，我為什麼要叫你來嗎？」

毛佳明沒有說話，柳氏卻低低笑起來，說：「毛佳明，我喜歡他，我怕他太喜歡你！他是一個帝王，帝王可以多情、可以無情，但不可以專情！一個帝王的專情、一個帝王的太喜歡，足以讓他處心積慮、萬般隱忍著去毀掉我！」

說著，她抬起頭來，眼中竟是帶了笑意，道：「我不在意他喜歡你，反正你是男子，邵山國，總不可能由一個男子當王後！我只是想知道，他究竟有多喜歡你！」

毛佳明苦澀一笑，低聲呢喃：「正好……我也想知道。」

話音剛落，柳玉顏神色猛地一冷，高喝道：「拖進去，上刑！」

毛佳明活到這個年紀，還是第一次被人這樣對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