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喜歡二字

幾日後，毛佳明面色慘白地被邵君華接出鳳儀殿。幾天時間，齊寧國內亂，異姓王爺涼歡強勢登基，送來了結盟書。

毛佳明的傷勢太重，邵君華將毛佳明抱回自己的寢殿，親自為他上藥、沐浴。毛佳明一直沒說話，目光呆泄無神，似乎是在想什麼，又似乎什麼都沒想。

毛佳明時常從夢中驚醒，他一醒，邵君華也不會睡，在夜裡抱著他，同他靜靜相望。片刻後，邵君華又伸出手，輕輕拍著他的頭，說：「不要害怕，所有傷害你的人，朕都會幫你殺了他。」

毛佳明不說話，只獃獃地看著邵君華。

他也不敢說話，其實，真正能傷害到他的，只有他邵君華一個。

可是，他的目光溫柔得讓毛佳明害怕。每一次都這樣，邵君華對他好，好得讓他幾乎以為眼前這個人是真的喜歡自己。然而，事實證明，邵君華對毛佳明，從未愛過。

他愛的，是毛佳明的才能；憐惜的，是毛佳明的頭腦。他對毛十四好，僅僅因為毛佳明是能臣。

毛佳明在黑夜裡告訴自己，再也不要喜歡這個人了。

他所喜歡的這個人，他的這份愛，實在太苦、太累。

一個月後，毛佳明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邵君華將毛佳明送回府邸。離開皇宮之前，他突然叫了一聲：「毛佳明。」

如此憐惜的語調，讓毛佳明微微一愣，轉過頭去，看著他欲語還休的表情，慢慢笑開：「陛下，你是不是真的喜歡我呢？」

「我當然……」

「陛下！」毛佳明猛地高喝，打斷他，「陛下可明白什麼叫喜歡？喜歡是把那個人放在心上，他想要的，你無論如何都想給他，哪怕去死！」

「我喜歡陛下……」毛佳明語調慢慢變低，眼中含了淚水，「陛下想要什麼，我給什麼！我也覺得陛下作為一個帝王，這筆買賣做得極好，可是陛下……」

毛佳明頓了頓，終於道：「喜歡二字，不要再同我說了！」

「予人最歡喜，賦人最傷心。」毛佳明垂著眼，「陛下，這才是真正的傷人。」

說完，毛佳明鑽進馬車。他經脈受損，再不能習武；他喉嚨被燙傷，再無清亮的嗓音；他元氣大傷，從此畏懼嚴寒。

如今不過秋日，他卻穿著厚棉衣，仍舊要將手爐抱在懷中。

十一、擇日進宮

毛佳明想，年少時，他也曾想和所愛之人一起踏遍萬里山河，也曾想好好地去喜歡一個人，或者是被人喜歡。

可是，為什麼，他就走到了這一步了呢？

這麼多年，他最美好的時光都給了那人。

兜兜轉轉，他的馬車在毛府門前停下，毛佳明看著車簾捲起，心中暗暗作出了決定。

他想，我喜歡了別人這麼久，是時候了，我該走了，找一個喜歡我的人，被別人喜歡的同時，也學著慢慢喜歡對方。

毛佳明抱緊手中的小火爐，茫茫然中，他想起了涼歡。 隨後，他連夜將毛氏家族送出京城，並修書一封，送到了齊寧國。

半月後，一封婚書從齊寧國而來，送到了邵君華手裡。邵君華連夜急招毛佳明進宮，將婚書砸到了他的臉上。

眼前的這個帝王看上去很疲憊，坐在金座上，雖高高在上，但無比落寞。

「毛！佳！明！我許了你那麼多，你為什麼還是要走呢？」 邵君華抬頭看毛十四，目光里全是嘲諷，咬牙切齒地問，「他要與你成婚，你想不想走呢？」

「他可以給你的，我都可以給你；他給不了你的，我也可以給你！毛佳明，這樣，你還要走嗎？」

「陛下……」毛佳明笑著彎下腰，撿起地上的婚書，搖頭道，「他給我的，您永遠都給不了。」

「他可以給我愛情。」毛佳明輕笑著抬起頭，看向高座上那人，「陛下，你給得了嗎？你可以給嗎？」

邵君華沉默了，他看著毛佳明，他記憶中的那個拿著劍、單膝跪在他面前的少年。

毛佳明拿著奏摺，微微弓身，答道：「為寧國與邵山國永結同盟，臣，這就回去備嫁。」

言畢，他轉身，準備離開。

然後，毛佳明聽到帝王低啞的聲音：「毛佳明，他給你的是愛情，難道我的就不是嗎？我容不得背叛！你別以為我不會殺你。」

「臣從未……」毛佳明搖頭，苦笑道，「這樣高視過自己。」

毛佳明回家之後，等著聖旨，做好了所有打算。到天明時分，聖旨到，太監尖厲的聲音，剎那間劃破了黎明。

「毛氏獨子，賢良淑德、進退有度，伴朕多年，特破例，賜貴妃之位，擇日進宮！」 　　

宣罷，太監將聖旨交到了毛佳明手中，讓御林軍圍住了毛佳明的府邸。毛佳明笑著上前，忽視掉那宣旨太監刺眼的目光，接過聖旨。在所有人走後，他閉上眼，死死握住聖旨。 　

當夜，毛佳明帶著自己暗中訓練多年的毛家軍，暗逃出了邵山國的國都。

這場逃亡，他精心組織，倒也不算難。

毛佳明一路奔跑，在衝出城門很遠的時候，他聽到了一聲怒吼：「毛！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