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只畫一人

他教少年畫人，卻從不讓少年畫別人。

一日一日地過去，溫銳從來都只讓林安染的畫只有他一人。於是，少年從來只看著他，觀察他的一舉一動，看他挑眉、繪他發梢、觀他笑顏。

本就是極其好看的男子，這麼一日一日地注視著，哪怕是林安染這樣古板的人，竟也覺得，眼前這人是這麼好看的男子。

少年第一次發現自己筆尖所透露的情意，是在一個夕陽西下的午後。

溫銳躺在庭院里的吊床上睡覺，少年便在房裡靜靜描繪著他的容顏。那時候，林安染覺得歲月靜好，這裡的一切都是那麼美好。等他畫完的時候，看著畫上那個閉眼淺眠、艷若桃花的男子，少年竟不自覺愣在那裡，看呆了。

而明明該是睡著的男子，卻是悄無聲息的靠近了少年——等林安染髮現之時，溫銳已經站在他的身後，靜靜地凝望著少年筆下的畫像。

修長的手指，撫上那幅畫，溫銳似乎是看懂了那畫中的無限情深，沙啞著嗓音，慢慢道：「阿染……畫得真好。」

少年不敢應聲，不敢回頭，只能沉默以待。

溫銳伸出手，從他的身後，靜靜擁抱住少年那日益拔尖的身軀。

「阿染……」他輕喚少年，「回頭。」

林安染從來都無法違抗他的命令，顫著身子，慢慢轉過頭去。而後，他看見那雙彷彿寶石的眼中，有著自己那慌張無錯的面容。緊接著，溫銳的唇就壓了下來，帶著少年記憶中長年縈繞的冷香。

下一刻，林安染睜大了眼，不知自己到底是該退開，還是往前。

許久，他終於是一把推開了溫銳，倉惶無措地逃了出去。

七、錦繡前程

溫銳笑笑，偏了偏頭，看向桌面上那個男子，片刻後，卻是提起筆來，在那畫上又繪了一位少年。那少年站在男子後面，被畫得情意綿綿，滿是深情。

「看見那幅畫的時候，我就想，這真是劫數，」溫銳低下頭來，「畫皮師和你們繪命師不同，南宮城風氣寬鬆，長陵谷則是規矩森嚴，師徒之間，若有什麼不堪，那便是一生的污名。」

「可惜，那時我不過十九……我覺得，我鍾情於林安染、林安染也對我有意，那麼，我們在一起又如何？」

「因此，我懷了私心，讓他只畫我，想讓他一直眼裡只有我、喜歡我……」溫銳這麼理所當然地想著，卻忘記了那個少年，自有他自己的驕傲。

隔天，他踏入屋中，抱著木匣，歡喜地對少年說：「林安染，我來教你畫皮……」

話未說完，他就看見少年已收拾好了行李，靜靜站在門口。

林安染的笑容蒼白而苦澀，看他來了，便慢慢地開口：「師父，我想出去雲遊幾月。」

溫銳微微一愣，片刻後，臉色慢慢冷了下來。

「你躲我。」

「是，師父，我躲你。」

「你怕什麼？」溫銳笑了，道，「你喜歡我，我也喜歡你，我們就如此在一起，那又如何？你怕什麼？怕到要這樣躲著我？」

「我怕什麼？」林安染笑了，閉了眼，後又睜開直視他，道，「我怕你誤了我的畫師之道！我怕你誤了我的錦繡前程！師父，不要拿感情毀了你，更不要拿感情毀了我。」

少年說話的時候，看上去竟是如此冷靜、理智，顯得不近人情。

聽了這話，溫銳拿著木匣，獃獃地站在門口，彷彿眼前這個十五歲的少年，才是他的師父，而他只是一個不懂事的、愛鬧脾氣的懵懂少年。

一時間，他們彼此之間都無法言語。

不久後，林安染微微一笑，提著行李，慢慢地走了出去，勸慰道：「師父，等哪一日，你不要再這麼任性，我便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