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規矩體統

眼前這個少年，在用自己的離開逼著他，逼他成為一個規矩的人物。

溫銳生來叛逆，素喜放蕩不羈，卻終究在那少年走後，被逼走上了那條名為「體統」的路途。

他開始學著收斂自己的情緒，開始學著遵守那些奇怪的禮儀，開始學著帶上面具生活。溫銳本就是極有天賦的人，見他這般守禮，長陵谷內的人便開始將他推上了掌握實權的道路。

終於，溫銳成了畫皮師中的十師之一，排行第九，江湖上也有了「長陵九公子」的稱號。

那一年，溫銳二十五，是少年離開他的第三年。

同時，也是那年，他遇到了一名女子，琴清清。

琴清清也是十師之一，不僅有著出色的外貌、柔善的妻子，還有著高超的畫技。這個女子，理應是他最合適的妻子。

於是，他順遂谷中人的呼聲，宣布和琴清清在一起。

那一天，正是杏花好時節，溫銳終於再見到林安染。

九、遠隔天涯

回到家，一打開院門，溫銳看見那個少年站在杏花樹下。

他穿著素色的長衫，身形高挑、面容清雅，轉過頭來的時候，有杏花吹落，如雨而下。

林安染對他微微彎眉，低喚一聲：「師父。」

溫銳愣愣地站在那裡，用了三年時間，終於學會在如此情動的時刻，露出溫和的笑容，掩住眸中的所有情緒，緩緩說一聲：「你回來了。」

林安染點頭，淺笑著說：「對，我回來了。」

那天晚上，他們兩個煮了酒、做了菜，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同往常那般笑談。

林安染說著他這些年走過的地方，遇到的人，看見的風景，做過的事。溫銳也不評價，只靜靜地聽著，一杯接一杯，喝著灼胃的酒。

等到他喝得視線都模糊了，方才聽到少年幽幽嘆息：「師父，經年不見，你終於懂事了。」

聞言，溫銳不由得苦笑起來。

懂事……

溫銳只想一輩子，當那個在林安染身後放肆擁抱住他的人。他不想懂事，可他又該怎麼辦呢？不過，這些話他都沒說出口，只是醉倒在桌上，朝少年慢慢地笑著。

溫銳伸出手，想要觸碰面前的人，可惜，面前的人舉頭望著天上的琅琅明月。

明明他與少年近在眼前，彼此間卻遠隔天涯。

那一夜，他忘了自己是如何回房的，忘了到底發生了什麼，只知道醒過來時，少年已經去了外面。

長陵谷五年一度的盛世開啟，有人來求畫皮師各自手上的山河圖，少年也就去了。然而，到了中午時分，就有人急急忙忙沖了進來，對著溫銳高喊：「不好了！溫前輩，林安染出事了！」

一聽這話，本在泡著茶的溫銳坐不住了，豁然起身，驚道：「怎麼了？」

來人告訴他，林安染畫的《綉麗河山圖》，與琴清清之前畫得那一幅，有七成相似。而對於畫皮師而言——相似，那便是大錯。

那一日，溫銳匆匆趕到現場，看見林安染站在人群中央，許多人圍著少年指指點點——

「抄襲了清大人的畫還不承認，真不要臉。」

「借鑒就借鑒吧，何必如此遮掩呢？你雖畫技不錯，但還能同十師相比麼？承認了又怎樣？」

「溫銳前輩的臉都被他丟盡了，這人真無恥啊！」

那些話，彷彿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一貫平淡的林安染猛地轉頭，對著那人高吼道：「我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