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杖責之人

男人醒過來後，慢慢地翻過身來，顫抖著跪在冷硬的地上，遮住了自己的臉。

可是，他已經看到了，這個四十多歲的男人，頭髮已經全白了，雙手粗糙，好像真的只是什剎宮中的一個普通奴僕。

月之衡靜靜地看著他，不知為何，感覺自己的心上彷彿有刀割一般。月之衡沉默不語，男人忍不住小聲說道：「小宮主身上的衣服還濕著……」

「放肆！」男人的話還沒說完，江幸生就一腳踹到江修傑身上，年紀不大，脾氣倒是大得很，他惱怒地呵斥，「本宮的事，豈是你可以管的？！」

「小人知罪、小人知罪！」江修傑慌忙磕頭告饒。

江幸生見月之衡不說話，不由得擔憂地看向他，月之衡看著跪在地上的江修傑，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笑著說：「踢得好……這個下作卑賤的宮人，居然也敢過問小宮主的事？拖下去，給我打……」

「四十板！給我用心打！」

當天夜裡，在月之衡的宮門外，江修傑被杖責了四十下，與他同住的合離前來告饒，月之衡充耳不聞。

他聽著宮外那個男人悶哼的聲音，聽著淅淅瀝瀝的雨聲，心想，為什麼不叫出聲來呢？

這個男人，這個如此懦弱的男人，為什麼不求饒呢？為什麼不叫出來呢？

打完之後，月之衡走出去，當時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男人被人拖下去，快要拖出門口時，男人睜眼看向他——

只見月之衡站在長廊之上，紅衣墨發，眉間一點紅，美得驚心動魄。

男人與他對視，露出了一個笑，看見他的笑，月之衡愣了一下，不過也就只是一瞬之間，他撐著傘，走了出去，再沒了蹤跡。

十五、父子打鬥

因為鬧出了這檔子事，江修傑再也不能靠近內宮，只能跟著合離在外宮做事。

很長一段時間內，月之衡都沒再見過他。

在什剎宮，大多數宮人都修習術法，這個時候，對於宮人們而言，歲月早就沒有了意義。

故而，月之衡也就忘了自己到底有多久沒再見過江修傑。等到他忽然再想起這個男人的時候，發現江幸生已然十八，而他的父親月思明，也到了大限之期。

月思明將死的那一天晚上，他把月之衡喚到蠱池邊上——

而後，一出手，便是招招狠厲。

對於他的所作所為，恢復了全部記憶的月之衡，已然心知肚明。

他打小被當作藥人養大，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讓月思明可以吞噬他的力量，讓他接下來的命，全部都轉移到月思明身上。當初，他費勁心思從中逃出，卻還是躲不過這一場父子廝殺。

父子倆打鬥到最後，兩人皆是傷痕纍纍，哪怕是抬一下手，都覺得費力。幸好月思明病重，落了下風，只等月之衡最後一刀，從此他就能得到解脫。可惜，說時遲那時快，月思明一跺腳，地面一空，月之衡便墜落下去。

墜下之時，他心知是自己的死期，那一瞬間，腦中千迴百轉，最後，月之衡卻情不自禁地喚了一句——

修傑。

這個多年未曾叫出口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