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白澤別鬧。」手腕被麻繩粗糙表面磨砂捆綁的疼痛喚醒了陸安之，還以為白澤又在做什麼妖，懶洋洋的呵止。

但唇瓣卻沒有得到和往常一樣的甜蜜早安吻。反倒是耳朵里嗡嗡作響，眼皮也好像掉了千斤重擔一般，費了好大的力才睜開了眼睛。

周圍漆黑一片，後背並不在柔軟的床上，而是在濕冷生硬的石板地上。等到眼睛漸漸適應了黑暗之後，隱約可以看見他的身邊有許多的小孩子，有的還在昏睡，有的躺倒在潮濕的地面，正抱著頭低聲的哭泣著，無一例外，所有人的手腳都被麻繩胡亂的捆綁著。

陸安之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等待混沌的腦子從迷濛中清醒過來，他的腹部卻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身體的骨頭動一動也都很疼，像是被毒打過的樣子，身體只要稍微挪動，全身上下骨頭都傳來快要散架的感覺。

他的身體很不對勁，周圍的環境也很不對勁，這裡不像是那間待了很久的孤兒院，倒像是人販子家的地下室。對了，白澤怎麼樣了？他挺怕疼的，也被這樣對待了？

如果小白他也……自己一定會瘋的。

想到這裡，陸安之也顧不得手腕會不會被粗糙的繩子磨破之類的了，上下來回的摩擦手腕，本來就捆的不緊的繩子，慢慢從他身上掙脫了下來。

「你們這群人販子，我告訴你們，別讓我出去了，不然你爺爺我一定告到你傾家蕩產！知道我爸嘛！警察局長是我幹爹！」在一大片孩子的哭泣聲中，搖晃鐵門罵叫的聲音格外突兀。

有鐵門？不如也過去看看。不過得離這個吼叫的傻孩子遠點兒，這樣的破口大罵，除了能激怒綁匪之外沒有任何好處，當務之急是搞清楚狀況，孤兒院的其他孩子是不是也被綁架了？歹徒綁人的目的是什麼？有沒有什麼辦法逃出去。

腦子裡亂鬨哄的……實在是摸不著頭腦，一開始就有一種突兀感縈繞著他，但是此刻的陸安之卻想不了那麼多，身體的疼痛多多少少幹擾了他的判斷力。

陸安之用手揉捏著已經有些血脈不暢通的腳腕，草草的用衣服擦了擦手腕被磨破的血跡。

「哈。」嘖笑一聲，白天削蘋果受了點傷，這才把白澤給勸回來，現在又是全身是傷了，他該多惱怒自己？

『噗嗤』鋒利刀刃入肉的聲音。

陸安之還在回味白澤炸毛的可愛模樣，猝不及防被淋的一頭溫熱的液體，濃重的血腥味猛的躥進鼻腔，離得太近了，陸安之甚至可以借著門外微弱的日光，看到倒在他面前這具無頭的屍體，脖頸上那凹凸不平的刀口。

刀刃捲起的碎肉混合著血液，飛濺到陸安之的臉上，他的瞳孔幾乎被驚成了一條線，『咕嚕咕嚕』還帶著驚恐表情的人頭，像是皮球一般滾落到他的腳邊。

陸安之表情平淡，麻木的看著眼前的血腥景象，他已經不知道，究竟是眼前有人被殺更恐怖，還是他發現，他真的變成了孩子這樣一件事更為可怕了。

「這小鬼還不錯。」之前半開的門，此刻已經被全部推開，走進來的是一個穿著道袍披著長發的男人，逆著光陸安之看不到這個人的樣貌，但由身形和說話的聲音來看，這人肯定是個男人，之前動手砍人帶著面罩的黑衣人非常恭敬的朝男人半跪下去。

「屬下還沒來得及對這批新人敲打，污了大人的耳朵，還望贖罪。」謙卑的姿態幾乎將自己揉進了地里。

「你確實有罪。」男人嫌惡的用袖子遮擋住了口鼻，退了出去。「開始篩選吧，這一批貨也就門口這個看起來像點樣子，我要最快的方法篩選棋子，人數不夠就再去城內抓，我們王朝里可從來不缺乞丐。」

王朝？乞丐？屬下……

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在嘲笑最開始陸安之的自欺欺人，那種突兀的感覺也迎刃而解，成年人的手腕可以從那麼細小的麻繩套結里取出來麼？周圍都是孩子，他們會把他一個成年人放在孩子堆里？一米八的視線範圍會毫無理由變成一米五的高度？身體的不協調感，環境的突兀。

他陸安之不知道怎麼的穿越了，還是魂上身到了一個被地下組織綁架的乞丐孩子身上。

「嗚嗚嗚」周圍的哭聲一陣陣的穿到陸安之的腦袋裡，腦袋裡嗡嗡作響，抹掉臉上的血沫，陸安之還在強迫自己的大腦接受莫名換台的事實。

我可能是瘋掉了吧，陸安之揉著額角這樣想著。

從之前腳下溫熱屍體的主人所說的話來看，這人和他來自於同一個地方，現代？他突然有些後悔剛才沒有攔著這個傢伙作死了，好歹還可以和那人討論一下現在的狀況。

不，也許這些人里，不止是這一個人和他一樣，其他的人也『穿越』了，環視一圈被綁架的孩子們，剩下還未醒來的人已經開始慢慢醒過來了，和他一起目睹命案的孩子，有些嚇尿了褲子，全都低聲的抽泣著。

這些人從剛才的事情中吸取到了教訓，發出太大的聲音會被處理掉，一時半會也找不出這些人里有沒有同類，為了不讓自己顯得突兀，陸安之打算回到他剛才醒來的角落裡。

抬腳，卻發現他的雙腿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僵硬了。

「呵，真是沒用啊，陸安之。」

門縫的陽光照射成一條長長的線，給陰冷的房間添加進一點點的光。

陸安之在角落裡簡單的處理了這具身體上的皮外傷，這才小心的打量起周圍的『夥伴們』，大部分人身上都是些破爛的麻布外套，這些人都是很會察言觀色的乞丐，這些人是最先停止哭泣開始觀察起周圍環境，和其他人表現的人。

有一部分的人身上穿著比較體面的布衣，應該是農戶家的孩子，這些人還沉浸在牢門口，有個沒有頭的死人的衝擊狀態下，抽抽噠噠的哭做一團，好在聲音不大，這點動靜引不過來那個發瘋的黑衣守衛。

身後的圍牆完全是封死的，敲擊外皮，可以聽到內部傳回來實心的悾悾聲。

這個組織是專門訓練兒童的，應該不會大張旗鼓的修建在城內，地面偶爾會泛出潮濕的水漬，他們應該是在一所地下監牢里，訓練所絕不會只有這麼一間地下室，就算從這裡逃了出去，外面一定會有更多這個組織的訓練機構，以及更多的守衛。

怎麼處理不聽話的棋子，一開始那個黑衣人已經教過他了，何況用現在這具發育不良的孩子的身體，想搞什麼事也搞不起來。

「他過來了！」一直觀察著門口的乞丐大叫一聲，其他人像是被趕走的鴨子，噼里啪啦的朝離門口最遠的地方躲去。

『哐哐哐』

黑衣人提著血跡還沒幹的金屬刀，從左到右劃拉著鐵牢門的欄桿，發出刺耳的撞擊聲。

「用餐了。」他提著一個黑色的桶子，像是餵豬一樣，直接潑進了牢房裡。

處在門邊最靠近光源的陸安之，被他當頭淋了一身充滿餿味的混合物，可以感覺到這個守衛對於他隱藏的惡意，那面具下的臉，怕是在冷笑吧？

可能對方對付他的原因，僅僅是因為一開始陸安之得了他那看不清面容的主子，那一句無關痛癢的誇獎而已。

『嘩啦』小乞丐們早就習慣了嗟來之食，從被綁架來開始，一直到現在醒來，他們有的人已經一整天滴米未進了，不顧地上的髒亂，用黑乎乎的手刮著被潑灑在地上的湯水，往自己的嘴巴里塞，沒有體會過極度飢餓的人，是絕對想像不到餓的快要死了是什麼感覺。

小乞丐們每天都在反覆回味那種滋味，不管是什麼東西，能填飽肚子，都可以吃得下去。

農戶家的孩子就不同了，他們開始忍受不住，有幾個已經開始大哭起來「你們騙人，騙人的，說好的讓我們做人上人，嗚嗚嗚，飯都沒辦法吃……還有、這裡沒辦法睡覺，比家裡還要窮。」

「呵，這不是飯麼？再晚點可是什麼都沒有了，當初被賣給我們之後，就要有能吃苦的覺悟，人上人可不是誰都能當的。」意味深長的一番話說完，也不管小鬼們能不能聽懂，黑衣人收拾起東西，打算離開了。

「我們怎麼才能出去？」陸安之用沙啞的喉嚨艱難的說話。

黑衣人瞥了角落裡坐著的陸安之一眼，不懷好意的笑了起來「哈哈哈，你們？出去？該出去的時候，會有人出去的。不過麼，看你那樣子，還需加油啊。」

會有人出去？也就是說，這裡還會有人死了？

陸安之在詢問黑衣人的時候，其他人也在聽他們倆的對話，誰都明白黑衣人的意思了，就算不明白，看如今潑灑在地上的『食物』的量來看，也不夠牢房裡剩下的十九個人分食。

這是在把人當做蠱一般養，優勝劣汰，陸安之已經可以看到之後為了一點餿飯餿菜，這群孩子變成惡魔的樣子了。

「出去之後，我也不會是陸安之了罷。」真希望這隻是他的一場噩夢，醒來的時候白澤會溫柔的親吻他的唇角，大聲的嘲笑他是個膽小鬼，這麼大的人了還被噩夢嚇出一身冷汗。

『膽小鬼安之～略略略～』

「白澤……」陸安之感覺這具身體有些發燒，之前原主定是被什麼人毒打過，也許這孩子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死掉了，便宜了他這個外來戶，身體里的骨頭有些輕微骨折，內臟不知道有沒有出血，要是就這樣死掉，是不是可以回去見到白澤了？

那個圓溜溜的人頭還擺在房間正中，陸安之苦笑一聲，「怎麼辦，我不敢賭啊，白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