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粱夢(三)無CP
小說: 榕語隨筆 作者:榕语 字數:2921 更新時間:2019-09-23 04:52:27
「你先緩緩,想好了再說。」書生雖然不知道松華想知道些什麼,但他有預感,要是杜嘉說錯了,恐怕就再也分不清夢和現實了。
杜嘉的眼神黯淡下來,沉默了許久:「有人曾說,大夢一場三十年,我這一夢,竟是過去了一生。這哪有什麼滿意不滿意呢?」
「老道我一直想找一個弟子傳承衣缽,不知你可願隨我一同參悟大道?」
「如此便多謝道長點撥。」
書生看看松華,又看看杜嘉,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卻又說不出哪裡不對勁。
一切合情合理,又那麼順理成章,但還是難以置信。
忽然間,他看見松華將杯子里的茶往前一潑,茶水沒有落地,而是直直向杜嘉飛去,水漬在他的衣袍上大片大片的蔓延開來,然後杜嘉的身形變得單薄,緩緩癱倒在地上,再無聲息。
書生走上前去查看,發現只是一張人形的紙片,泡在一灘茶水裡。
自己還在夢境里沒有走出去。
「你對我究竟有什麼可求的,要在這幻境里戲耍我?」這時書生冷靜下來,松華的用心不可琢磨,但絕不簡單。
「你以為老道為什麼要花這麼大力氣帶你進來,不過是有人托我來阻止你考試罷了。你的一切行蹤,某些人都在看著。既然你要考試,就在這考吧。」松華站起來,向外走去。留下一個背影給書生。
「他不就是想我不要科考,不要回京城,何必如此麻煩,找了你來還想讓我大徹大悟,跟你上山修道,真是可笑!」書生頓時就知道了是怎麼回事,也猜到誰敢這樣算計他。
「今年的科舉考試一過,你就能醒了。」說完,松華化成一縷煙,飄出了窗外。
科考第一天,丞相府,王丞相的書房。
「二公子三日後就會醒來,屆時情緒必定有些不穩,丞相需得費心開導。」松華一身幹凈的道袍,手握一把拂塵,仙風道骨,面色平靜。
「老夫在此多謝道長了。」王世傑恭恭敬敬地拜謝松華,不似位高權重的丞相,倒更像那關心孩子安危的老父。
「二公子命薄,本已有克妻之相,三年前又招惹上命格相衝的人,不得入仕,以致淪落至此,必須遠離父母兄長,做一個漂泊之人。老道本想引他入道,遠離這塵世,可惜他異常機敏,已有察覺。儘快送他走吧。」松華感慨道。
「讓他多留一日吧,我那夫人已經三年沒有好好看看他了。辛苦道長施法,請先去客房歇息吧。」
一門雙狀元,這將是怎樣的榮光,三年前松華給王聆算過一卦,跟王世傑說過他將是新科狀元,可松華只是出城去拜訪一下故人,前後不過一天,回來時再看王聆,竟已經是垂死之相,大為震驚,深入去查,才知前一日有大軍入城,有人身帶凶獸之氣,與之相衝。
王聆當年的考試,宛如中邪一般,筆下字句多有不敬,險些觸怒聖顏,無奈之下,松華給王世傑出主意:逐王聆出門,遠離京城方可保平安。
「貧道要走了,這個就給二公子戴著吧,可以抵擋一些陰邪之物。多謝丞相這些年一直照顧松陽觀,以後也還請多勞了。」松華說完,身影漸漸變淺,憑空消失了。
書生在房裡坐了很久,想明白了一些事。
他終於記起這個道長他見過,在三年前,只是當時松華不像現在那樣邋遢。
他老爹沒有不管他的死活,只是看他居然活得不錯,於是沒有多加幹涉。現在他又打算參加科舉,他爹只能又請來松華,妄想讓他看破紅塵,進山修道。只可惜松華本想讓他經歷這一生,卻被他推給了杜嘉。
當務之急,是怎麼才能打破這個環境。科考已經開始,他已經趕不上了。無論如何,還是先出去的好。
走下樓,書生觀察起這個說是環境但其實和真實世界無異的地方,想找出一些破綻。
樓下吃飯的人已經換了一撥,掌櫃已經吃飽開始算賬,走到馬棚,山水在啃著幹草,又轉出客棧,在大街上走,路過了鄒記糕餅鋪子,他吃甜,尤其喜歡這家;路過了南溪書齋,他在這裡扮作過書販子,賣過自己作的詩;路過了戶部的大門,已經關了,這時天快黑,他大哥估計已經回到了家,從來都是他們的父慈子孝,跟自己沒什麼關係。
兜兜轉轉來到南城門,他在這裡遇見過一個人,騎著火紅色的戰馬進城時,他剛挑好筆墨走出店門,就看見了他,後頭跟著浩浩蕩蕩軍容整肅的大軍,現在想來該是哪一方的將軍,只是自己從未見過,當時想一定要和這個人結交,一同飲酒才好。
後來,考試的時候跟撞了邪似的,現在都記不起是寫了什麼,接著就被趕出家門,狼狽不堪的開始了漂泊的日子,再也沒有見過那個人。
華燈初上,夜市也十分熱鬧,在一個小攤子坐下,買了一碗酒釀圓子,吃到嘴裡除了甜味,還有些苦澀,越吃越難吃,最後居然還吃出了鹹味,這真不是一碗上好的酒釀圓子。
正想叫老闆結賬,聽到一個脆生生的聲音:「哥哥,你怎麼哭了,我家的酒釀圓子不好吃嗎?」
抬頭依稀看到一個小女童,趕緊抹了一把臉,丟下一小錠銀子落荒而逃。
回到客棧,上樓休息時,被正在吃飯的掌櫃叫住:「王公子,你同屋那位杜公子已經走了,以後你要一個人付房錢了。」
「好。」都是虛無,還在乎這些?
「公子,用過飯了麼,要不嫌棄和我們一起吃些吧。」掌櫃好心的勸。
「不用了。」都是幻境,難道還能餓死?
「可我這黃米飯……」掌櫃欲言又止。
書生徑直上了樓,也沒管掌櫃再說的是什麼,距離科舉結束還有半個多月,他還要在這待半個多月。
第二日,書生去了槐市,看當年自己賣詩集的書攤,可惜找不到了。
第三日,去了京城最大的梨園聽戲,那個當紅的戲子已經不在了。
第四日,去了相府後門,等了半天也找不到機會混進去,似乎下人都不認識他這張臉了。
第五日,第六日,第七日……
第十一日,毫無頭緒,這個幻境無比真實,以致於每天客棧掌櫃勸他吃飯都勸得那麼真心實意。
等等,掌櫃為什麼每天都要問一遍他有沒有吃飯?
就好像安排好的似的,他每天回來時,掌櫃都會說一句要不要一起吃飯,而且,無論他什麼時候回來,掌櫃都在吃飯。
書生決定實驗一下,他走出客棧,等了一會,又走進來,只見掌櫃站在相同的位置問他:「公子,用過飯了麼,要不嫌棄就和我們一起吃些吧。」
拒絕後,再出門進門,又是同樣的話。重複了三次,還是一次不差,他終於找到這個幻境的破綻了,這掌櫃就是關鍵。
「公子,用過飯了麼,要不嫌棄就和我們一起吃些吧。」進門時掌櫃再問。
「如此,就多謝掌櫃盛情了。」書生這一次欣然同意。
桌子在後廚,不是什麼好酒好菜,尋常的幾樣小菜,只是米飯有些特別,是黃米飯。那一日剛來,從馬棚里醒過來,走出大堂時看見的就是掌櫃在吃黃米飯,這掌櫃似乎對黃米飯特別熱衷。
「掌櫃的,你這日日吃黃米飯,是有什麼習慣還是風俗?」書生問道。
「風俗?沒有沒有,我這黃粱是去年買的了,再不吃怕是都要壞了。就我這天天吃,也還有再吃六七日才能吃完。我都忘了,公子你怎麼吃得慣這粗糧呢,還有上好的白米飯,我這就給你去盛。」說這掌櫃就要去盛飯。
書生想的卻是怎會如此湊巧,自己準備出去了,掌櫃的黃粱就快吃完了。
「不用了,這黃米飯我也吃過,今天正好再嘗嘗。」端起一碗黃米飯,扒了一口進嘴裡,味道居然還不錯。
「掌櫃,你這黃粱隔了一年,味道也還好,不錯不錯。還剩多少,不如一併讓我煮了吧。」
「公子你喜歡就多吃些,你沒剩多少了,你要吃我明日再煮。」掌櫃不疑有他。
「你那黃粱放在哪?我想去看看。」書生狀似無意地提起。
「就在那口小缸里。」掌櫃指著廚房角落說。
書生走過去揭開蓋子,缸里還有大概還有小半黃粱,心生一計。
「掌櫃,我買下你這些黃粱,你幫我全煮了。」書生說道。
「哎呀,公子,這些陳年黃粱值幾個錢,只是你也不能糟蹋了。」
「哎呀,掌櫃你別說了,我就特喜歡你家這點黃粱煮的飯,你都給我煮了,我要那拿去分給那些乞丐。」
「不行,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