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轍是失神走出院子的，亦步亦趨，踉踉蹌蹌，近來發生的事，真叫他好像活見了鬼。

他一歲時，江子塵帶過他走路，拉著他的手引著他，摔倒了也不扶他。

兩歲時，帶著他去大廚房偷吃熱騰騰的黃金饅頭。

三歲，教過他認字，念書，他那時寫的幾百個字，都還在自己書櫃中收著，稚嫩又難看。

四歲，他們因為睡晚了耽誤了課，一起被罰抄書，大夫人搖著扇在一邊打盹。

五歲時，他們一起看著大哥哥挨父親的罵，還幸災樂禍。

到了六歲，他就什麼都沒了。

他眼睜睜看著大哥被灰頭土臉地趕出家門，又眼睜睜看著大夫人死在家中，那時家丁圍了里三層外三層，他什麼都沒有看到，可是只是聽著那幾個字，都感覺眼前滿是血腥。

緊接著，二哥便被當成兇手給關起來了。十年。

好像跟大夫人有關的人，都沒有什麼好下場。

他就這般丟了魂地朝前走。

「少爺，咱們回去吧。」小廝在旁邊擔憂道，「去找二少爺有什麼用，他又不能救夫人，咱們還是看看夫人醒了沒有……少爺？」

那小廝說著，看見江轍忽然偏頭，像是又見了一隻鬼似的盯著他，雙眼睜圓。

他忽然冒出一個很荒唐的念頭，他必須回去那個院子，他一定要問二哥……

「誒！少爺！少爺你不能自己一個人過去啊！」小廝在後頭趕緊跟上，怎麼也沒想到江轍會忽然往回跑！這要是三少爺又被二少爺給淹死了，他一條命都不夠賠的！

江子塵剛坐下還沒有多久，不知道慕離為何還不回來，是不是真的不告而別，一通胡思，又有些不爽快，心裡也是不想這麼信的，念頭卻止不住，便氣沖沖讓人上飯。

你不準時，便是故意氣我，我氣都氣飽了，偏不吃你買的東西。

他這幾日又聽到那些下人在大聲說，柳夫人如今躺在床上，都是他害的，慕離也說他被人帶出去過，他自己什麼都不知道，他甚至都覺得是那個女人為了栽贓他連命都不要了。

那是有多恨我。

只是這回也沒有紙言片語可以用來推測，他便也由著去了，反正壞事多一件少一件也沒有區別，殺一個人和殺兩個人，本質上是一樣的。

柳笑笑是死是活都跟他沒有關係，那個女人為什麼這麼惹他討厭，他也已經記不起來了，只知道她是個喜歡往自己院子里塞男人的無聊女人，嘴巴狠毒，但比起自己院里的下人來，根本算不上什麼。

他又是一隻手木箸一隻手拿書，夾了一筷子筍幹，還未塞進嘴裡，耳朵又聽見外頭有人在嘶聲叫喊——

哥哥！哥哥你出來！你不出來我是不會——絕對不會走的——你若是不理我——我便守在你門口——我、我勾走你的男人——我還要同他說你有多凶多壞——跟他說你從小就欺負人——我看你躲到什麼時候——

你給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