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廝魂兒都飛了，站在攥著拳奮力嘶吼的江轍背後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他打從伺候這位少爺開始，就沒見他大聲說過話，今天是中了什麼邪了？

他這樣子，根本就是柳夫人附體了，到底是親生的母子，逼急了做事時，總有幾分相似。

先是說慕離不要他了，現在還要來橫插一腳，江子塵氣得什麼都顧不得想，手裡的書和筷子都沒來得及放下，直接奔到了門口，看見正從小廝手中接過竹筒喝水的江轍，瞪眼：「你到底什麼人！」

「我是你弟弟！你弟弟！你這個瘋子！」江轍也確實急眼了，竟原地蹦躂了兩下。

還從來沒有人正對著江子塵的面，義正言辭瞋目瞪眼地說他是個瘋子，從來沒有人這麼大膽！他一把將手裡的筷子跟書都給摔了抓著江轍的衣領子又將他給扯進去，一腳踹門拴上將小廝給關在了外頭。

「你再說一遍！我看你是嫌自己的命長啊！」他說著，毫不猶豫摸到了袖子里的刀，刀尖閃著寒光對著江轍的鼻子。

江轍背後都出了汗，面色也泛白，誰對著刀尖都會止不住地後怕。

他幹咽了一下，才繼續道：「你真的不記得我了……」他一張嘴，聲音中立刻帶著哭腔，又怕又委屈，兩腿發軟根本止不住。

記得又如何，不記得又如何，聽這個小子嚷嚷，他又不是傻子，這或許真是自己弟弟，可是他是誰，同自己根本沒有關係。

外人同他，都是沒有關係的，因為他誰都可能會忘記，且沒有人能幫他。

只是實在是太吵了。

「你是江轍？」他眯著眸子，裡頭依舊是冷冰冰的。

江轍連忙點頭。

「真的？」

「真的！」

「……你都長這麼大了？」江子塵看著那張臉，看不出同自己半分相似，只是給人一種乖巧聽話的感覺，或許是江轍這個名字他還是憐顧的，到底收了手，可也沒有打算讓他進屋，就這麼站著看著他狼狽的模樣。

江轍又要哭了。

他們兄弟兩個住在同一屋檐下，但江子塵十年裡幾乎沒有見過他，甚至不知道他長得多高，今年多大，面容也能轉瞬忘記。

一時之間，他都不知自己委屈是替自己還是替他。

可是江子塵比他認為的，還要嚴重。他不僅不記得十歲時自己殺人的事，甚至連這之前的許多事，都記不起來了。

他渾渾噩噩的世界裡，就是那麼幾張熟臉，有時還對不上號。他被關起來的時候，江轍才六歲多一點，也就是說，他們雖然是兄弟，可是只認識了六年，繼而分離了十年，這之間，江子塵一面也沒有見過他，少年的樣貌幾乎全變了，他能記得江轍是他的弟弟，已經很不錯了。

「你怎麼這麼愛哭，把眼淚收起來。」他冷眼掃著江轍。他自己是個不幹不脆的愛哭鬼，但是對別人要求卻那麼嚴苛。

他的做派便是有人的時候與無人的時候嚴格割裂，容不得差錯，否則指不定又要被誰騙。

江轍卻忽然沒那麼難受了，他從小也就是被江子塵批評的，現下又聽到他這樣苛責的語氣，恍然心酸。

江轍擦了擦眼睛。

「哭完了？」江子塵走回門口，去撿摔在地上的那本雜記。

江轍道：「嗯。」

「哭完了出去，別吵我吃飯。」

江轍啞然。

江轍：「我不走。」

江子塵眯了眯眼，他那雙眼此刻與任何時候都不一樣，他對那群下人發火，是不會克制的，因此墨瞳會睜得滾圓，以求最大可能地嚇死他們，對著慕離，又會將裡頭的凶暴放緩，他是捨不得真的同那個人生氣的，儘管他時常難以克制……可他自小唯一能教訓的一個人，就是江轍，這個家裡，在他還沒有瘋的時候，只有江轍是成天跟在他屁股後頭可以隨意揉捏的。

他自然而然地就會端出長輩的架子來。

比如這般眯著眼，高深莫測地盯著他，繼而發號施令。更別說江轍還擺出盡等著他指點的低微姿態。

這是骨子裡的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