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五十六」

「千水，你感覺怎樣？」

姬未夜握著那柄滴血的玉晶匕刃問。

殷紅的血，冰冷的血，這些血從尚千水破裂卻猶在跳動的心臟內涌流而出，汩汩不斷。血色染透了水藍的輕衣，又滲進了冰白的肌膚，使他全身里外，一片紅艷欲滴，冷若冰霜……

當尚千水的手臂因脫力而要垂下時，姬未夜驀地將之一抓，要他那冰寒的掌心繼續緊合於自己的掌心上，所撼出的內力仍是不住，直直強烈地沖向他體內！

尚千水嘔出一口殷血，但知絕不能在這刻倒下的，便強忍著裂心的劇痛，想要堅持使動功體。無奈究竟是重傷而難以久持，真氣乏運之下，純寒以護的經脈逐漸被對方的陰邪氣息侵佔著，更甚化進了他血液的之中，源源難擋的強行涌灌給他心臟內那朵情花！

一發深痛驟來，尚千水仰起了胸脯，身子難以自抑的顫抖著，只覺那情花的情根竟在已然破裂的心臟裡面滋長起來，絲絲如針如刺，千針萬刺般的扎入血肉深內，狂肆蔓延，勢要把他徹底地貫穿撕碎！

啊……

喉嚨被黏血堵住，喊不出聲音。尚千水頹然咽了咽，視野泛起朦朧，不覺手中的永凝珠沉響落地，只耐不住地又嘔出了一地的刺目血紅……

「千水！！」

高止棄要瘋似的緊緊抱住他，卻見姬未夜也仍在緊緊抓著他掌心不放，激得瞪怒嘶吼，「你放開他！！！」

姬未夜凝眸半眯，幽冷一笑，「我對你真不好意思。」

「放開他！！！！」

不顧一切，甚至是理性盡失的，高止棄直接撲身上去，只想強行拆開那雙緊扣在一起的交掌。然而那掌風溢出的內力何其厲害，百年浩蕩的世外真氣，豈是常人所能承受！未等高止棄伸手觸及，那氣勁便將他整個猛地撼了出去，撞入一團烈燒的火焰之中，渾身浴血焦熾。

「你以為自己會拿只銅水瓢揮弄幾下，就能與天為敵，與世抗衡了？」姬未夜抓起虛弱半昏的尚千水，笑了道，「別再自以為是的抱那種痴心妄想了，高止棄，你與他差的不是一個天地，而是一重世間……」

完全沒有聽他說了什麼，高止棄只繼續著撲上來，他已把全身所有的功力都使出了，在那浩瀚的世外之力前，盡然渺茫而微不足道，但他的手臂卻仍是要頑固不化的於猛烈掌風中逆抗直上，一點一點又一點的，伸向著尚千水……

玉樓中的寒氣在天權鏡境的支配下越漸薄弱，炎爐炙烤，焰火焚燒，一身如雪白衣已是焦爛不堪，高止棄那刮滿傷痕的手臂由通紅而化出斑斑深黑，看著快能廢掉了，姬未夜悠悠一笑，與道，「高止棄，何為『一重世間』的意思，你懂嗎？」

話落，他抓起尚千水，兩人掌心猶是緊貼交合。一擊內力自姬未夜掌心撼出，無間直衝尚千水體內，毫不留情的使這在情毒折磨中的半昏人兒痛喊出一聲，神色復醒，又再吐了半身艷紅濃血！

「放開他……」

高止棄咬著牙，承受炎火炙燒的身體無法使動氣力，瞪出的目光卻可把姬未夜碎屍萬段！

接過這道目光，姬未夜笑意更加深味……

看著他又一次的舉出那柄玉晶匕刃，高止棄渾身劇烈一振，「你要做什麼！！」

把那銳利的玉刃對準在尚千水汩汩涌血的心口上，姬未夜幽魅而笑道，「還用說麼，當然就是要給你更多的痛心欲絕了。」

一剎間，那柄玉刃再一次的插*進了尚千水心口，使他破裂的心臟再一次的破裂！

只是，這一次再沒有更多的血液流出了……

「不！！！！」

那響徹的嘶吼聲近乎扭曲……

這時，忽聞一道震耳欲聾的雷鳴，密閉的白石玉樓內颳起了呼呼烈風。感覺到風中帶來的氣息，姬未夜微微一詫，仰頭望去，赫見那高拱的樓頂被一道劍氣整個切開，傾盆大雨嘩嘩淋下，籠罩了衝天火光……

大雨如瀑澆淋，緩和了炎火的炙烤，高止棄掙扎著拚命動起身體，握緊銅水瓢，逮在姬未夜稍刻分神的瞬間，使出移影劍式，把尚千水奪回了自己懷抱里，又迅速移至一邊的角落。

看著那心口裡面的一團血肉模糊，高止棄顫抖著，啞啞的喚了聲，「千，千水？」

尚千水微微張開雙眸，看見是他，冰白無血的唇上慢慢地浮了淺淺一笑，「止棄，你沒事？」

顫抖的手掌顫抖著伸出，顫抖地停在他胸前那口沾滿鮮紅的血洞上，一顆被刺得四分五裂的心臟猶在虛弱地跳動著，彷彿還能聽到那聲聲的細響……

「千水……你……你的心……」

耳畔的聲音有些朦朧，尚千水聽得不清，也無氣力多想，只依偎在高止棄懷裡，靜靜的又闔下眼眸……

很痛很痛，儘管那顆滴血殆盡的心臟已成碎塊，但深處的情毒依然沒有竭止，萬千情根猶在不斷地蔓延扎刺著，直往更深的更深貫穿著，為要汲吸他體內更深更深的血液。

尚千水虛弱喘息著，沒有再去做些什麼，只任由了這股深深的痛楚在身體里繼續千刀萬剮的折磨去，直待不能承受的時候，得以『死』去……

「我帶你走，去那個江湖，好不好？」

「好……」

雷鳴震響，電光刷白，高止棄抱起尚千水縱身一跳，從頂上的敞口躍出樓外。山巔漫天風雨，地面一片烈火熊熊。那座剛被削掉出來的巨大樓頂翻倒在火海里，盛滿著淋淋澆下的雨水，被炎火燒過半響後，成了一鍋沸水。

高止棄看著，略有所思……

但沒等他思過多久，便見眼前一片雷雨火海的景象都光影之中消失了，霎間一豎巨大的劍影從天而降，貫天徹地的，同時還伴隨一道嘹亮有力的朗朗男聲……

「無影之影，形見即為影。無劍之劍，手執是為劍。」

聽出正是那個男人的聲音時，高止棄只覺腹中排山倒海，翻雨覆雨的，頓時嘔出一口老血來！

尚千水在他懷裡顫了顫，聞聲張開了雙眸，只見眼前漫天劍光，遍地劍影，入目萬物，無劍皆劍……

此乃，正是天璣無劍君子的無劍劍境！

「師兄，晚上好。」

姬未夜站在一柱高高的尖石上，向那豎頂天立地的巨劍打了聲招呼。

半空凜風，一位氣派器宇軒昂的青衣男子從巨劍中現身而出，手執青玉筷子，身周劍氣如虹。

「諸位，晚上好。」

一聲問候，逍遙瀟灑，從容倜儻。

「啊，東方阿叔來了！？」尚千水驚訝的望過去，差點忘了自己還是身受重傷，情毒肆虐的狀況……

高止棄被炎火燒過的臉有些焦黑，此刻見了這幕，更道黑上加黑。

姬未夜臨風與問，「不知師兄來此，所為何事？」

「得知故人有一極重要之物被遺留在那叫長生鏢局的地方，所以特意前來交還。」

隨著一股又臭又香的味道飄起，東方極手中舉出了一條僵挺筆直的三尺鹹魚。

尚千水見了呼道，「止棄，你忘記帶『海誓山盟連理劍』一起上路了？！」

高止棄扭頭，又嘔了口老血……

姬未夜看了看那鹹魚，問道，「那事與他何幹？」

東方極道，「夜你有所不知，百里夢已相中此男，有意邀他上百香山聚面的，所以不能殺。」話間見他小師弟臉露不舒不服，於是順其換了個帶哄的語氣道，「至少，今晚不能殺。」

姬未夜抱胸道，「師兄之意，是要帶他走了？」

東方極道，「還要帶千兒……」

「不行！」

天璣東方極親臨現場，使出無劍劍境鎮勢，姬未夜已知這回強取不得了，卻又不甘就此拜服，便幹脆豁開性子道，「兩個都給師兄你帶走了，那我千辛萬苦做過的算什麼？而師兄你又是把我當作什麼，置我於你的心中何處？？」

東方極，「……」

趁那兩人還在你你我我的對著話，高止棄壓低聲音與懷裡的人道，「千水……還能堅持一下？」

「止棄？」

「想你幫我做件事情……」高止棄把他擁緊著道。

「做事情？」尚千水臉頰紅了一紅。

「還記得那晚我們在客棧廚房裡做過的那事情？」高止棄問。

「記，記得……」尚千水臉紅更深，只道心臟在情毒肆虐中又碎又痛，也被這番說話激得又急又促！

「我們再來做一次吧！」高止棄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