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要不是他和阿蔣突然分手，板上釘釘的聯姻就這樣打水漂，誰沒事問什麼結婚——三十歲被催婚算晚的。同志這條路不好走，做父母的既然接受了，就希望他走得平順一點，不論是阿蔣還是誰，只要他早點定下來，他們就放心。

此前兒子不讓他們過多打聽，說小朋友膽子小，追到手不容易，別再嚇跑他，要見面也要他在場……是很喜歡的樣子，至少他沒這樣維護過阿蔣。也大概是性格不一樣，阿蔣不是這樣的孩子，從小就不乖。小朋友眼神幹凈，看起來不諳世事。他和阿蔣幾乎是兩個極端的人——修今野暗自在心裡下了一個判斷。

簡單交談兩句，李玉生察覺到對方並沒帶著審視的意思，漸漸放鬆下來，面上的笑容沒有那麼僵硬了，捧著紙杯的手也不再掌心出汗。修尹在身旁看文件沒有出聲，但他也不需要他出聲，只要他在身邊，確保自己需要的時候他會幫忙，小朋友就有安全感。

一起去吃飯的路上，李玉生得知男友的母親這段時間在旅行，等兩個月回來後就和他見面。

李玉生在進餐廳的時候趁叔叔不注意悄悄和男友咬耳朵，問為什麼都要見他？今天和修今野見面可以說是順便，他都來到這兒了也沒什麼好躲，可是阿姨那邊要特意安排，有什麼必要？他們只是談戀愛而已，也只談兩個星期而已……

「因為，」修尹頓了頓，大概是考慮措辭，片刻後繼續說，「因為他們知道我想和你一起生活。」

「……？」

關係的進展有點快，他整頓午餐都感覺意識在飄，不敢揣測「一起生活」的含義，又忍不住遐想——真的嗎？朝朝暮暮那種嗎？

可是……他們加上互相認識的日子也才在一起兩年啊？雖然很開心自己能得到認可，但是不免有些受寵若驚，他們好像不在同一個節奏上，這讓他不安心：「我覺得有點快。」

他現在才二十歲……就算他確認他的未來就是他了，也不是說，他要那麼早面對承諾。

「這不代表什麼，」修尹說，「就像你帶我回家。」

這樣一說李玉生就想通了。

「以前看到那些畢業就結婚的故事，會覺得不可思議，」李玉生笑一笑，「現在知道，也很正常。」

「想嗎？」

「嗯……我以前想在三十歲就結婚，我是說和女人。」

「現在呢？」

「現在沒辦法結婚啦，現在，就是現在這樣，」小朋友坐在副駕駛拉安全帶扣上，還挺歡快的語氣，「和你一起生活，三十歲，四十歲，五十歲……」

儀式感沒有那麼重要的，他在就好了。李玉生歪頭去看駕駛座上的人，忽然笑：「你怎麼沒有司機？」

「他還小，沒考駕照。」

好一招「含沙射影」，李玉生想了想說，大三開學去考。

再不考，就要準備考研了，肯定沒時間。雖然三五年內買不起車，那偶爾開一開男朋友的車也不是不可以……

後面幾天去面試了其他四家公司，他都有好好準備，不過還是有兩家公司拒絕了他。李玉生沒有太失落，他對那些公司沒有執念，不去就不去，手上三個OFFER夠挑了……也沒有挑，不想讓男友失望，所以選擇了綠色能源科技有限公司，在三個OFFER中待遇排名第二。要哄大齡男友開心，犧牲一點工資也無妨。而報社的翻譯工作是線上交流，他不必去到報社。暑假就此井然有序地拉來序幕。

因著考完期末當天是周五，而上班是期末考結束後的第一個周一，所以中間隔著周末，方便了李玉生搬進男友家。

但是修尹那兩天去出差了，沒法把他從學校接過來，他自己捨不得花錢打車，獨自拉著大行李箱坐公交過去，又拉行李箱走漫漫長路到達樓下，坐電梯上去，幸好家門是指紋鎖，如果是插鑰匙的鎖他估計就沒法開了，實在太累。

把自己當下鍋的雞蛋餅攤開在舒適的沙發上，不知不覺睡著了，從下午到傍晚，被電話鈴聲吵醒，迷迷瞪瞪點了接聽，然後翻個身，整個人啪嗒掉地上，摔醒。

電話那頭的修尹還以為發生了什麼，問清楚後無言，微笑。李玉生在光潔的木質地板上打了個滾，懶洋洋地說，累。

「點外賣。」

「你晚餐吃什麼？」

「和朋友在學校餐廳。」

李玉生一邊從地板上爬起來去拖行李箱進客房，一邊問他：「那什麼研討會累不累啊？」

「不累。」

他把行李箱安置在角落，把房間的窗簾拉上，大大鬆一口氣：「那你快回來，這個房子好大，冷冷清清。」

電話那頭似乎是低笑了一聲，背景音不太安靜，李玉生沒有聽清，然後聽到他的聲音說：「好。」

獨自過了個周末，周一上班第一天，對著鏡子和領帶打架，勉強打出一個看的過去的領帶。要不是第一天要給新同事留下好印象他才不穿正裝呢。

所屬部門是營銷部，負責海外板塊的文書編輯和相關翻譯工作，帶他的前輩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講話喜歡中夾英，聽著怪彆扭，但不難相處，把事情交給他會告訴他怎麼做，李玉生悄悄鬆一口氣。

第一天和部門裡的人還不太熟，李玉生向來不是主動熱絡的性子，經常是被外向的人搭訕那種，比如坐他背後的那個美國人，在他正熟悉公司文件的時候，突然回身一巴掌拍他肩膀上，笑容洋溢地用還有點拗口的中文和他說：「嗨！夥計！」

夥計快被他嚇得一蹦三尺高。美國人講話也是中夾英，不過他是中文不夠好，有些表達找不到中文詞彙只能用英文代替。這兩個人基本奠定了李玉生對這個部門初印象——員工講話喜歡中夾英。

跟修尹說，對方表示正常，因為語言混用，經常在某個時刻語言切換不過來。說罷，讓他上樓去他辦公室：「和我吃午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