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的事情可想而知。道聽途說的後的消息朝著不受控制的方向狂奔。等傳到了穀梁父母那裡，就變成了「自己的兒子不學好，竟然想出這個拿身體去討好老師的餿主意，真噁心」這一類。

一傳十十傳百。生性膽小且有些懦弱的穀梁一度不敢出門見人，害怕被流言淹沒，也害怕被人戳著脊樑骨說三道四。最後校方第一個息事寧人，但他也不想在別人異樣的目光中繼續生活，選擇了轉校離開。

夜晚七點鐘，樓頂的風有些冷。站在新學校寬闊平坦的天台上，穀梁甩甩頭，把白日里跟某人說的那些話統統壓下去，藏在心裡某個角落。

身後傳來腳步聲。他沒有回頭，上半身趴在欄桿上遠眺。

夜景很美，也像囚籠。把一堆不認命的雛鳥困在籠中，帶著對外界的無限嚮往奮力振翅，只待最後破開鎖的那一刻。

「我帶了可樂。來一罐？」

「多謝。」

徐北兩頰泛紅，眼神像是宿醉後剛睡醒那樣，迷茫又無助。

咽下這口冰涼清甜的液體，穀梁歪著頭問他：「你喝多了？」

「你才喝多了……」

酒氣瀰漫開來，徐北搖搖晃晃也學著穀梁的樣子趴在欄桿上，也不說話，只盯著他的眼睛。

「你臉上好像有點東西。」

「什麼？」

穀梁略微嫌棄那種味道，悄悄退遠一步，下意識伸手去碰自己的臉。

徐北附在他耳邊，丟下一句話，轉身抹了把臉跑開，扶著樓梯扶手去了教室。

「有點漂亮？什麼意思？」

這廝是跟誰學的？原來全班第二喝多了是……這個畫風的嗎？

怎麼還有種莫名的嬌羞感？

穀梁迷惑著進了教室，學生一個個正在埋頭題海，最高的那個仰著腦袋，站好靠在最後一排的牆上呼呼大睡。講台上是正在畫示意圖準備講題的寧澤林，見人來了，眯起眼睛問道：

「你怎麼現在才來？幸虧剛剛校長巡查點名，那二貨幫你答了個到。快坐回去吧，待會兒怕是還要再溜達一圈。」

打了個哈欠，寧澤林拿起粉筆，轉身繼續寫寫畫畫。不時有人拿著試卷和糾錯本來問問題。

這種沉悶的氣氛持續了十分鐘，那個西裝男又拿著點名薄回來，抬頭一眼就看到了後排的某人。

「老師……」

「噓——」

西裝男挑挑眉，示意那些停筆圍觀的學生繼續寫，自己則踮著腳走向最後一排，從口袋裡掏出限量蛛網碎屏智能機，然後——

對準半靠在牆邊的安明翌，咔嚓一聲，按下拍照鍵。

「繼續繼續，小聲點兒。」

校長看起來心情不錯，推開後門走遠，開始寫朋友圈。

「嘿，醒醒。」

「幹嘛？」

安明翌完全在狀況外，不少同學已經憋不住笑，就連講台上那個笑點極低的傢伙，也露出一副忍俊不禁的表情。

「怎麼了？你們都看著我幹什麼？」

「兄弟。」

寧澤林朝他走過來，拍拍他的肩安慰道：「沒事的。頂多你也就在領導那兒提升一下知名度。我給你個建議。」

他指了指窗檯：

「趴那兒通通風，祛祛你腦袋裡的濕氣。」

「啥東西？」

穀梁扯了扯他的袖子，言簡意賅的回答道：「你剛剛站著睡著被校長拍到了。」

「哦。」

安明翌趴在課桌上，繼續呼呼大睡。寧澤林猶豫了幾秒，覺得叫醒他根本沒用，只能回到講台上。

之後的生活似乎朝著平淡無奇的方向開始發展。三點一線的枯燥學習生活，隨著天數日漸增高的試卷和練習冊。就連打個盹，寧澤林都能夢到自己考砸了，醒來趕緊做了張卷子壓壓驚。

畢業班裡每個人都開始忙碌。唯獨安明翌不在狀況內，翹課的次數只多不少，終於連老師們也看不下去，準備出手讓他收收心，認真為自己考慮一下。

又是晴朗的一天。站在門外大聲朗讀的寧澤林被人拍了拍肩膀。

「徐主任？」

他不自覺的朝徐慕海的腿看過去，拐杖另一邊，是微微蜷縮起來的腳。

「您的腿……」

「老毛病了。我這次找你是有事商量。」

徐慕海挪了幾步，悄悄看了一眼教室里的兒子，又小聲告訴他：「先別告訴徐北我在學校。還有，安明翌同學連續幾天逃課，領導那邊很生氣，你有辦法聯繫到他嗎？」

「這個……」

撓了撓自己的臉，寧澤林有點為難：「這好像是他家的家事。之前安明翌的媽媽有事要回國找他一趟，卻耽擱了。不出意外的話，那小子要麼在家裡，要麼就已經被帶到國外了。」

「這……」

周齡正在隔壁班講台上發獃，像是感應到了一樣，推開門，和門外的人四目相對。

「腿沒好就過來。你怎麼不拿自己的身體當回事？」

他的語氣帶了點責備的意思，更多的是擔心：「來，我扶你。」

「我真的沒事。」

徐慕海住著拐杖非要自己走，下樓梯的時候不小心歪到牆邊，周齡炸了毛追過去，身後的教室門被打開，一個短髮女生探頭出來。

「你們班先自習吧。我去看看怎麼回事。」

辦公室內。

「我說了我沒事。合著我不就是揣了個孩子？跟廢了一樣。」

「你這個親爹當的。」

周齡給他到了杯水，對方氣鼓鼓喝下。

「我還是擔心……」

「擔心？剛剛動了刀子沒多久就偷偷溜出來？要不是醫院給我打電話，你這腿就危險了。」

徐慕海還是氣不過，可是自己的體質的確不太好，事實如此，他也厭惡起這樣無助的自己，連行動都受到限制。

「安家那小子三天沒來學校了。」

「嗯，我知道。」

「我難道不應該管一管嗎？」

「那也要保證你自己的安全。」

周齡重新倒了杯水放在桌上：「清官難斷家務事。我也不是不對孩子們上心，這個學生不算是壞學生，只是不服管教，不受約束，有時候連領導都對他沒辦法。你知道是為什麼嗎？」

「為什麼？」

「安明翌的媽媽，是上一任市長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