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任？」

徐慕海雙手捧著一次性紙杯，乖乖坐在小沙發上窩著，活像一隻倉鼠抱著瓜子。

「這也算是校方不想管他的原因，畢竟那孩子沒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學校想要升學率和學費，安家想要一張畢業證書，而我們想要這份破工資，這叫各取所需。」

周齡搬了個小板凳，坐下盯著他手中的水杯，直到對方把它遞過來。

「編，繼續編。」

徐慕海明顯不相信他，但是加上了學生間的傳言，轉念一想，想到了寧澤林說的那番話。

離異的父母把錢丟給孩子，之後就任之自生自滅，家訪時都沒能見上一面，這樣的生活環境甚至比不上學校里的流浪動物。

至少在那些貓貓狗狗那裡，會有好心人伸手幫一把。到了安明翌這兒，只剩他自己。

不過……班代和他的關係似乎還不錯？

「差點忘了，還有一件事。」

周齡把一份文件和一張報紙遞給他：「市長安業去年因為打黑落馬，小嬌妻也跟別人跑了，沒有十年不會從局子里出來。這事還算有點知名度。你瞧這上面寫的，嘖嘖嘖，真是——」

「真是怎麼？你一個大男人怎麼跟班裡的小姑娘一樣八卦？」

揉了揉眉心，徐慕海莫名煩躁，甚至找不到生氣的理由，對著別人倒還沒什麼。一旦看到周齡周主任，就氣不打一出來。

「好好好，我八卦。你趕快歇著，下午我沒課，你的課我幫忙上了。」

搭衣服，拿教案，放水杯，開門關門一氣呵成。周齡知道他現在屬於特殊時期，最容易煩躁易怒，讓他一個人靜一靜才會有用。

徐慕海有種不太好的預感，但是轉眼就看到了周齡辦公桌上的素描本和鋼筆。

出於無聊，他只能打開教師專用的大塊頭電腦，開始搜索簡筆畫。

「同學們好。」

「老師好——」

「坐下坐下，低調。」

寧澤林在後排正襟危坐，安明翌居然在上課前趕了回來，終於睡夠了，醒來第一件事就是開始騷擾同桌。在成功惹毛了徐北和穀梁之後，將手伸向了自家班代。

「……你夠了。」

「又沒毒，嘗一口怎麼了？」

寧澤林斜了他一樣，悄悄挪遠。

「你居然躲我。」

安明翌露出無比痛心的表情，成功收穫周圍一圈人的白眼。

某人悄悄豎起左手中指，還是那副一本正襟危坐的樣子，表情管理十分完美。

「你大爺。餓得慌就等下課再吃。就算你把滿漢全席搬教室里我都沒意見。現在周主任在上面講課，你就不怕他給自己老婆告狀？」

「告就告唄。」

安明翌吸溜一聲，泡麵的香味瀰漫開來。不僅是後排的人，連講台上的周齡都忍不住嗅了嗅空氣，故意裝作沒看見，然後突然打開了手機，拉近鏡頭迅速抓拍，成功捕捉到表情包一枚。

安明翌聳了聳肩，表情逐漸得意，突然想要打嗝。

為了避免他做出再丟人的事情，寧澤林愣是拿紙巾捂住那張嘴，讓那口氣憋了回去。

餘下的幾十分鐘，安明翌自顧自在桌上畫畫，人物的衣服越畫越少越畫越露骨，寧澤林終於忍到了下課，走過去就是一摞習題冊砸下來。

「謝謝。」

安明翌說得很誠懇，嬉皮笑臉要拿幹幹凈凈的新紙墊桌子，被對方一把奪回去。

「前段時間我還想著怎麼勸你安分點，現在我算是看懂了。」

「看懂什麼？」

「你丫哪一天不秀幾次就憋不住？哈士奇投胎？」

接受著他左右手雙重中指鄙視，安明翌絲毫不在意，並在前排某幾個姨母笑的女生的注視下，從身前抱住了他。

「你撒開。」

「我不。」

「你這是過度肢體接觸，屬於騷擾。」

「可我只想騷擾你一個。」

身上的重量壓得寧澤林有些喘不過氣，他一邊不受控制向後仰倒，一邊拿雙手用力想要把人推開。

隨著兩聲脆響，安明翌哀嚎著捂緊自己的額頭，寧澤林只覺得整個腦袋嗡嗡作響，眼鏡腿也慘遭毒手。

「……摔壞了。」

他剛要撿起來，安明翌就大方道：「壞了還不好說？明天周五，放學我陪你再整一個。」

「你知道一個高度近視眼沒了眼鏡是什麼感受嗎？」

安明翌歪頭疑惑，聽到他說：

「五米之內，我人畜不分。」

說完這句，寧澤林就轉身瀟灑離開。徐北給了自己死黨一個同情的眼神，抬起胳膊搭在他肩上：

「鈔能力，我看好你。」

也許是這口毒奶太過準確。放學時安明翌一查自己的銀行卡，上面的餘額僅剩下個位數。

熟悉的手機鈴聲響起。他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表情瞬間暗下來，不情不願的接通電話。

「媽，什麼事？」

兒子的語氣中沒帶多少感情，電話那頭的母親自然會疑惑：「怎麼了？跟誰吵架了？」

「我又不像你。」

安明翌挑了個僻靜的花壇繼續接電話，那一頭母親還在啰啰嗦嗦說個不停，他一張口，就堵的她啞口無言：「你想回國就直說。」

「我想帶著你妹妹一起……」

「算了，我可聽不懂小孩子家的外國話。」

「她怎麼說也是你妹妹……」

「好了好了。我又吃不了她。有件事我還要跟你說，我爸他……喂？喂？？」

電話突然掛斷，安明翌用力把手裡的飲料瓶甩出去，身後的值日生想上來批評幾句，被他的眼神嚇退。

一個高個子男孩，一邊頹喪著要哭出來，一邊卻挑起嘴角在笑。

天黑之後，晚自習的後排缺了個人。寧澤林讓徐北坐在講台幫忙看著，自己則去了上次找到他的天台。

果不其然，安明翌正扶著欄桿垂著頭，看不清表情。

「你怎麼……你這是？」

「我好像沒人要了。」

他抬起頭，臉上還是那副輕佻頑劣的表情，眼圈已經開始泛紅，說話時像是有什麼堵著鼻腔。

實話說，寧澤林這是第一次看到長大後的安明翌這麼難過。估計和家事脫不了幹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