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弟像是預料到我的親吻。那一瞬間，我從他的眼眸里只讀到了意料之中的情緒。

我慢慢的垂下眼睫來，心中一時不知如何發語。

他看著我的微微低頭，慢慢伸手撫在我的下巴之上，強迫抬頭。

那一瞬間里，我看著他近乎墨色的眼睛裡，近是玩味。

我恍惚一瞬間之中明白。

他明白，他一直都明白。

那一瞬間里，我只感覺到了彷彿自己脫光了衣物一般早已一一被他看清。

他輕乎於蔑視，又輕乎於嘲笑一般的輕輕看著我，叫了句：「師哥。」

我恍惚被電流一瞬間里擊中，腦子都快近於停滯。

他見我沒有反應，亦或是反應過深，這次便再次慢慢伸過頭來，覆在我的耳邊，輕輕，而又泛著熱氣的，再次喚了我一句：「師哥。」

尾音發顫，熱氣全至耳邊。

我霎時只感覺全身都驟然熱了起來。

·

第二日，我看著躺至在一邊還在安睡的師弟，慢慢起身來，此時天邊還顯著天沉黯淡。

我知道，此時可能都還未到卯時。

我小心翼翼的下床找到衣物，慢慢穿起，生怕驚醒了床上之人。

此時我的劍，依舊在穩穩的放在木桌之上。和師弟的劍一起並行放立著。

我慢慢拿起自己的劍，但看即師弟的劍時又像是極為情不自禁一般的伸手輕輕撫了撫師弟劍上的紋絡。

當年的我和師弟都還年幼，又深居谷中，還未真正出世，故也不用世中之劍，一直用的木劍兩人共擊。

還小的時候，我也曾問過師父，為何我們的劍是木劍。

現如今，我才悉數明白。

師父對我和師弟的愛意，全都凝聚在那雕刻的木劍之中。

我微微愣神。思維已有所飄逸，像是想到了遙遠的未來。

將來，如若我和師弟一同出谷，安定天下之後，也是在這樣一個清晨。我慢慢起身，看著窗檯邊上也屹立著兩把劍。兩把我和師弟的劍，也和今日一樣慢慢屹立在牆側。

我會是什麼心情？我慢慢問自己。

內心之處告訴我的情緒是歡愉，是隱秘的開心，是絕佳的喜逸。

我慢慢放下師弟的劍，替他擦拭，替他重新放立。

我不能在這裡停留太久。不管是師父會不會發覺，還是師弟醒來後見到我的情緒。

這都不是我想面對的。亦不是現在的我可以面對的。

我無法接受於師弟醒來後看我的眼神，亦無法去面對。

這是我的逃避，亦是我的清醒。

我更知道，面對的答案往往並不如人願。

我慢慢的走回自己的居所。到時，天已有了微微亮的苗頭。我猜測著師弟此時可能已經醒來。

他咋晚並未有過多體力消耗，我自認為我十分溫柔。

我看著我的劍，平時這個時辰，我應該在揮舞著它不斷嚐試接近於我心中的劍術。而此時，我微微有些亂了心神。

此時的劍上，就彷彿有著師弟的面容，木劍光滑的鞘壁上，我彷彿看見了師弟的一舉一態。

我微微閉眼，強迫著自己重新去呼吸，去平抑心境。

現在，絕不是可以有任何放鬆的時候。

正如師弟醒來後的第一反應絕對不是歡愉。

我慢慢拿起劍，又開始了我一天的練習。

至那過後，師弟似乎情緒更漠了許多。除了些必要的交談，我和他幾乎沒有言語交流。

這也是我希望看到的。畢竟，我也不知道如何該和他言語交流。

當如稚子一般都坦然相見過後，我確實不知道該說什麼言語。

偶爾的擊劍中，我能感覺到師弟在發泄著他的怒氣。但他的發泄，又不同於常人俗子一般隨意拋灑著心情。

他的發泄，更像是久經打磨的劍，從亘古的火爐之中烤上七七四十九日剛拿出來又馬上浸至冷冰凍上九九八十一日再拿出來的劍柄。

這樣的怒氣，他是真的生了氣。

甚至，我還可以感受到他那隱至深處，微微帶著火粟和冰碎的殺氣。

這予我已沒有所謂。我已慢慢看開，已慢慢知曉他究竟是何想法。

我看著他依舊每日勤於練習，不斷修術。

劍術這個東西是什麼講究機緣。劍術難修，劍術更難習。

常人大多以為修劍術容易。只因常人大多天賦稀稀，很難跨至臻境。

從偶爾在遠處看到師弟揮劍時的劍氣判斷，我知道，現在的他已不比往日。

甚至，我幾乎也可以確定，上次的他出手根本也沒有出盡全力。

他是在隱藏什麼呢？我慢慢問自己，如今的他幼獸已成，爪牙新立。

我慢慢的吐出一口濁氣，上次我在那樣的環境之下，羞辱了他。事後他雖表現出的情緒和神態和往常無般。但是恨卻是長在了內里。

時間瞬息而過，又是一年初成。今年我又長大了一歲。

師弟亦如是。

我和他還是和以往保持著師兄弟的情誼，在師父面前，甚至可以說的上十分相敬如賓。言語洽談。

我慢慢的平抑呼吸。這一年發生了很多事，而最為重要的事應該便是師父在這一年，告訴我們，三年後，他便會離開谷中。

當時的我十分驚愕，的確。我想不明白師父為何要離去。

但師弟，卻像是早已預料。

我默默抑住心神。微顯失落。師弟在一旁冷眼觀察著於我。

師父並未告訴我們他為何離去，只是告訴我們勤加練習。三年後，便也是我和師弟出谷之日。

世來鬼谷養子，只出一個。師父的選擇令人深思。

我慢慢回到自己屋中，想起師弟，三年後，我和師弟就會分離。

屆時的他，會去哪裡，亦或是，哪裡也不去。

想及，我像是有些微愣於自己的愚蠢。的確，以師弟之性，哪裡會願意，哪裡也不去。

他生來是逐鹿天下的雄鷹，並不會和我一起獨居一地。

我慢慢調整著心神，抑制住自己這些荒唐的想法。

那一年，山谷中又下起了很大的雪。

有時晚間我和師弟、師父共同飲食。我看著窗外的深雪，和裡屋裡碳的火爐，一瞬間，我告訴自己，這裡，便就是永恆之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