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里司聽見尖叫聲馬上跑去了琴室，一開門，衝天的血腥味撲鼻而來，而玫瑜就坐在血泊中，抱著瑪靈黎子爵的身體，臉色煞白地朝他投來目光。

仇恨，恐懼，絕望。那緊縮的瞳孔這樣無聲地對他說。

安里司猛然一驚，忽然發覺自己失了策，一切都晚了。

他原以為瑪靈黎子爵是個膽小的人，絕不會背棄奴隸契約，他原以為一切會平穩地過去，玫瑜會在失去家人後更加依賴他。如今這樣的情形，倒像是有誰在警告他別想得太順遂似的。

崩潰到了極點，玫瑜反而笑了，臉上掛著瑪靈黎子爵的血，他對安里司露出悲戚的笑，「你騙了我。」

被那目光一瞧，安里司的心臟霎時頓了一秒似的。

莫吉在一旁等待他的指示，安里司遞了個眼色，示意他退出去，等到只剩他們二人的時候，安里司小心翼翼地單膝跪在玫瑜身邊，可他一靠近，玫瑜便渾身顫抖了起來，好像他是什麼可怕的東西似的。

「對不起。」安里司像被針刺了似的，他伸手揩去玫瑜臉上的血，試圖用那懺悔的表情讓玫瑜的恨意少一點。「我沒有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都是我的錯。」

「你的錯？…」玫瑜嘴唇發白，哆嗦著用儘力氣才吐出字句，「…你怎麼會…這麼可怕？你本打算瞞著我一輩子嗎！」

安里司聞言一怔，看著玫瑜眼中真切的恐懼，有些恍然，他垂下眸，避開那眼中的尖刺，「你需要冷靜一下，瑪靈黎子爵也需要安葬。」

「為什麼不敢回答！」玫瑜拔高聲調，不復平時和煦的模樣，他既脆弱又尖銳地指向安里司，隨即卻又胡亂地掉下淚來，終於成了一副狼狽模樣，既哭又笑的，宛若碎了一地的玻璃渣。

「都是因為我對嗎？因為我招惹來你這個惡魔！」

安里司不敢置信地緊縮著瞳孔，好像有一聲驚雷落在耳邊，轟然作響，終於下成了一場豪雨，稀稀落落淋透了身體，冷得發寒，直透心底。

所有人都可以這樣稱呼他，可只有玫瑜不行。

他的所愛所痴所醉，犯下的所有罪孽。不過是為了和他一起，得到想要的生活。

他什麼錯也沒有。

瑪靈黎子爵的身體已經變得僵硬發青，那刺鼻的血腥味沾染到兩人的身上，宛若發生了一場合謀殺人案，誰也洗脫不了罪名。

「莫吉。」安里司喚道，「把瑪靈黎子爵的屍體帶出去。」

門外的莫吉應了一聲，走過來從玫瑜懷裡架走了瑪靈黎子爵的身體。

玫瑜驚恐地抓著父親被血濡濕的襯衫，「不要！把父親還給我！」

莫吉抱歉地施以微笑，沒使什麼力氣，便將人輕易帶走了，玫瑜卻好像耗盡了渾身力氣跪在地上。

安里司將他的臉扭過去，望進那雙已經失了神的湛藍雙瞳之中，他渾身的血液，那來自依納家高傲而骯髒的血液一時間全然衝進了嘴中似的，他宣告般地說，「玫瑜啊，我愛你，不會放你走，更不會讓你死，無論你是不是恨我。」

玫瑜聞言瞳仁震顫著，他表情呆愣了好一會，忽然渾身劇烈顫抖了起來，他揚起嘲諷的又癲瘋的笑，「你愛我？哈，哈哈，你愛我所以殺了毀了我的家？哈哈，安里司，怎麼能什麼都如你所願啊。」

「撲哧——」

…

那把不知何時拿在手裡的，沾滿血的極細的匕首忽然捅/進了安里司的腹部。 瑪靈黎子爵的血混著他的血流淌下來，玫瑜的手抖得不成樣子，臉上又被濺上新的血跡，宛若一隻斷弦的美麗木偶，失控成破敗不堪的模樣。

「你會後悔的，安里司。」

「哈…」

他的手要放開的時候忽然被安里司按住了，驚詫之間，安里司抓起他的頭髮迫使他揚起頭，那張臉上沒有慌亂，甚至沒有痛苦得蹙一下眉，他露出愉悅的笑來，猛然低頭吻住玫瑜的嘴唇，近乎野獸般啃食著，卻不許玫瑜放開手，唇齒交纏之間，一動，玫瑜便能感受到刀柄在血肉間摩擦的觸感。

那般冷酷得可怕。

糾纏停止的時候，安里司的臉色已經煞白的不成樣子，額頭不停冒著虛汗，只是桎梏著玫瑜的雙手仍然用著十分的力氣。他依舊笑著，宛若中世紀畫卷上描繪的惡魔撒旦。

「沒關係玫瑜，儘管殺了我，再多捅我幾刀，讓血流得快點好嗎？」

玫瑜怔然著，手上沒了任何力氣，他低垂著眸，失神而痛苦地望著兩人間落下的陰影，不去看那血流之處。

「你瘋了。」

安里司笑了兩聲，虛弱的吻落在他的唇邊，「你也是。」

他的手終於鬆了開，連同整個人都摔在了地上。玫瑜瞧著安里司倒在血泊之中的模樣，心神一晃，終於如同瀕死的魚般心口一疼，同他一起昏迷了過去。

安里司半耷拉著眼皮，用了最後的力氣將玫瑜擁入懷中，吻著他的發頂，他的臉上揚起福祉的微笑，目光溫柔無比，良久終於闔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