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文柳要動，鍾離灼不準，他依舊閉著眼睛。

「殿下…」

鍾離灼清了清嗓子高聲道，「門外侯著。」

門外女聲驚喜萬分，「殿下果然醒了，是，奴婢候著。」

鍾離灼緩緩坐起身來，揉了揉眼睛，韓文柳也連忙從床上下來，整理著自己的衣襟。

「長清。」

「殿下？」

「有好戲。」

韓文柳腦子還是迷糊的，軟乎乎的應了一聲，鍾離灼聽了，心口跟貓抓了一下似的，愣愣的看著他。

韓文柳捏了捏眉心，「殿下？」

鍾離灼這才回神開口，「進。」

進門的是三個侍女打扮的小丫頭，領頭的那個手上端著的托盤上放著一碗湯藥，她身後的侍女各自行了一禮，便一言不發的著手收拾整理，開窗通風，也打來了溫水，拿來了熱毛巾，伺候著主子。

鍾離灼格外習慣這樣的伺候，便一言不發享受著。

領頭的侍女將湯藥放在了床邊的小幾上，「太子殿下，這是太醫院今日送來的湯藥，奴婢先前還不信呢，一看您果真醒了，真是太好了！」

鍾離灼一抬眼正瞧見這小侍女發紅的雙眼，勾唇笑了笑，眼角眉梢平順愈顯溫和，語氣也是不急不緩，透著濃濃的溫柔情意。

「不信孤能醒麼？」

韓文柳立於一旁，見他這模樣，簡直膽寒。

「怎麼會，是田大人說太子殿下已醒了，特意配了新的藥方，奴婢還納悶田大人怎麼曉得殿下醒了，畢竟連咱重華宮的人都還不知呢。」

鍾離灼微不可查的蹙了蹙眉，一瞥韓文柳，「是啊，太醫院是如何知曉的呢…」

「太子殿下您說什麼？」

「說的確是夠奇怪的。」

「可不是嘛，殿下剛醒感覺如何，可有哪裡不舒服？再宣太醫瞧瞧如何？」

「不必。」

鍾離灼脫口而出，拒絕得斬釘截鐵，語氣難免有些冷，似乎是嚇到了小侍女。

「殿下醒了就好，那…太醫院的藥…」

鍾離灼伸手去端起湯藥來，放在鼻前嗅了嗅，又抬手勾了勾手指，示意韓文柳上前來。

「長清可懂藥理？」

「回殿下，略知一二。」

「那好，你來看看這都加了什麼藥。」

韓文柳接過湯藥來，用手攏了攏味道，反覆幾次，眉頭是越皺越緊。

「如何？」鍾離灼問道。

「殿下，很奇怪…前些日子您昏迷不醒，太醫院不管不顧用了不少補藥，寒氣入體乃是虛弱之象，便用人蔘甘草對症五勞七傷，黃芪補氣實表，五味子鎖陽收耗散之氣，蛇床子暖陽，殿下醒來後應當用些調理的藥物，這也沒錯…可湯藥里偏偏加了大戟，蔡蘆，甘草反大戟，蔡蘆反人蔘，田大人不可能不知啊，而且這裡似乎還加了五毒根，辛，苦，有大毒，會毒入五經。」

小侍女的嚇得魂兒都丟了一半，愣愣的不知所措，鍾離灼沒去管她，指了指窗邊的盆栽，示意韓文柳將它搬過來。

那湯藥自然而然的便餵了盆栽，不出半盞茶的功夫，綠油油的葉子變得枯黃，紛紛散落。

鍾離灼到底是心眼多，沒喝藥，這才保住一命，鬱悶的一揉發疼發脹的額角，將玉盞狠狠地砸爛在地上。

殿內四人，包括韓文柳在內，見他發脾氣，都怕的跪在地上。

鍾離灼長舒一口氣，無奈的很，「長清你跟著瞎跪什麼，忙你的去！」

「是，是殿下。」

韓文柳退出門去，叫了幾個小內侍進屋幫著抬東西。

而跪在地上的三個小侍女，已泣不成聲，鍾離灼覺得很是頭痛，一抬手捏住了面前人的臉蛋。

侍女淚眼汪汪看著他，搖頭哭成了淚人，「殿下，奴婢真的什麼都不知道…田大人送來的湯藥一向都沒有問題的…」

「這次你如何解釋？孤喝了就當場斃命，死了！你家主子就死了，懂嗎！」

小侍女擦了擦眼淚，「那...要不要告訴聖上？」

鍾離灼越想越頭痛，心裡盤算著這小侍女的還有些心眼，哭成這個模樣，話里話外的居然還有膽子試探自家主子，若將她留在身邊，豈不是自掘墳墓？

鍾離灼有心發脾氣奈何還頂著一個楚辰梟的皮，忍了半晌只能長嘆一聲。

「丫頭，此事可大可小，你去浣衣局供職吧。」

能跟在太子身旁伺候的，想必官職不低。

鍾離灼有些後悔沒向韓文柳打探清楚楚辰梟的性子，如今也只好硬著頭皮上了。

小侍女聽完他這話，哭的更凶，全然不顧禮儀抓住了他的衣袖，「殿下，殿下饒命，給奴婢留一條活路吧！浣衣局哪裡是人待的地方啊！奴婢跟隨您多年，況且，況且還…您不能這樣對我啊…」

況且還？

還什麼？

鍾離灼抿了抿唇，楚辰梟留下的這些風流腌臢事他聽著就頭大，又不得不處理，在朝天翻了一個白眼之後，終於回握住了侍女的手，滿含著無盡溫柔，開始哄騙。

「在內宮之中即使我不願，但身為太子，就不得不時刻提防明槍暗箭，今日，你也瞧見了，這樣的事日後只會更多，我鬥不過他們，倒台只是時間問題，旁人我管不得，可你留在我身旁就是一腳踏進了閻王殿，我捨不得。」

「殿下…我願意，我願意的…」

「我不願意，我心疼，你瞧瞧你這雙眼睛，好看的似雲間皎月，又溫柔善解人意，我怎麼忍心你在這兒受苦，你聽話，去浣衣局待上一段時日，等時機成熟，我便安排你出宮，帶上一筆銀子隱姓埋名，有朝一日塵埃落定，我親自接你回來。」

「殿，殿下可當真？」

「我對你如何，你是最清楚不過的，放心，在浣衣局你也不會受苦，我上下打點，再讓這兩個丫頭跟過去伺候你，你哪裡會受苦呢…」

侍女死死地握住了他的手，淚眼汪汪看著，有些茫然。

鍾離灼又去伸手，輕輕拂過她的面頰，為人拭淚，「這也是為了你好，下毒一事我信你全然不知，但有朝一日若是傳到父皇耳朵里，免不了又要大動幹戈，屆時你刑明司走上一遭，不死也得脫層皮，那豈不是更苦？」

「好，為了殿下安心，我去…」

「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帶著她倆，一起去吧。」鍾離灼微笑著揉了揉她的頭，一瞥眼對身後兩個侍女說道，「要照顧好姑娘。」

都是在重華宮享福的女使，洗衣服這種臟活累活誰能受的了，兩個女使也是泣不成聲，又不敢反駁，只好含著眼淚，磕頭謝恩，三人一併退出殿外。

鍾離灼重重的躺回了床榻。

若不是楚辰梟沒了找不到了，鍾離灼捏死他的心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