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六十一」

東方極道，「蜃樓主人於桃園之中，邀我們前去入舍相見。」

濃霧盡散，天色明現，當頭一幕夜空無際，萬千繁星閃閃璀璨。原來，二人在蜃樓境里已不知不覺的走過了整日，這刻霧開見天，時至夜深。

夜色中，那名為『靈犄』的鹿兒通體散發著淡淡銀光，如仙如幻。只見它緩緩邁開四蹄，向東方極與高止棄二人一步一步地走著過來，那華美的犄角高高揚起，盡顯了作為一隻奇珍異獸的姿態風範。

高止棄負手而立，耐性等著同時，心裡一點也不後悔當日在它屁股上猛拍的那一記。

如此，慢條斯理的又等過好一陣子，那靈犄終於來到了他們跟前。東方極微微一笑，伸手溫柔地摸了摸鹿兒。靈犄感受到親切的氣息，便舔了舔東方極臉頰，又有頭頂輕輕蹭他。東方極笑著張開懷抱，把它深深一擁，襯上漫天星辰，情景溫馨如畫。

高止棄在旁瞧著，只覺這大鹿的皮毛竟會日金夜銀的變幻著，十分好奇，於是想摸一下看原理何在。那靈犄見了，不等高止棄來前半步，便果斷轉身以屁股對向，那短短的鹿尾巴一翹一低，一股屁味沖他玉樹臨風的臉上直噴！

高止棄閃快地別開了臉，轉頭深深吸回幾口清新空氣以洗凈肺腑。心道，奇珍異獸又如何，放屁還不照樣是臭！

東方極笑了笑，輕拍靈犄道，「時辰不早了，請你帶路吧。」

靈犄鳴了聲，邁起蹄子，在前領著二人步入粉色的桃林之中。

夜空深邃，行走間，滿目花縷飄揚，爛漫迷眼。高止棄抬頭望向夜空，只見那長長的銀河橫跨天幕，浩瀚壯觀，兩顆明亮星辰分隔在河岸左右，金風玉露，遙遙無期……

他把視野移過一段，又見天微之處，北斗耀亮當空。天文所載，北斗前四星有稱斗魁，是為天樞，天璇，天璣，天權。高止棄深望著那些閃熠於夜空的星辰，茫茫思緒，一恍之間，彷彿穿過了千古歲月，深遠莫及。

是道：

歲月如歌，紅塵如浪。

興衰成敗，潮浪滾滾。

月照古今，星辰永恆。

悲歡離合，人間滄桑。

高止棄深深一吸，再又看去在那隔岸於銀河的兩顆星辰，心底給了自己搖頭一笑：凄美個什麼呢？他不是星辰，他也不是星辰。他們都是人世間里的人，在人世間，沒有渡不過去的河……

「到了。」

東方極的聲音在前頭響起，把高止棄從千思萬緒的狀態中撥了回來。抬頭一看，只見那鹿兒靈犄停在了一棟的茅舍前。

那茅舍約有五丈佔地，分三間組合相連，臨旁一條汩汩河流，安置側間的一架水車在河上悠悠轉動著，意境恬靜。

靈犄仰首鳴聲，婉約動聽。這時，茅舍木門打開了，靈犄見著又鳴出一聲，然後安靜地走回了桃園深處，那銀白的身影，在落英中漸漸消失不見。

東方極走上前，在那已打開的木門上敲了聲，「打擾了，蜃樓主人。」

高止棄猶豫了下，還想留在外面多觀察一會的，卻究竟是給東方極的劍氣硬帶著，與他一同走了進去。

簡致的茅舍里，一盞油燈在一張方木桌子上燃著，火光明亮溫暖。邊旁擺了香茶兩杯，杯瓷色潤通透，茶上熱氣裊裊，是特意為客至而備的周到禮數。

「路途遙遠，兩位都辛苦了，請先飲杯茶吧。」

一個聲音在屋內響起，氣息猶如百里春風，令人聽得心神一悸，蕩然間彷彿沐浴花海清泉，暖流灌心。縱有全身疲倦亦於瞬間一掃而空，感覺還有說不出的溫柔舒服。

高止棄在心暗暗驚訝，光是聲音已有如此精深的治癒功力，這位隱居桃園的『蜃樓主人』，難道又是個神秘莫測的世外高人？這想著，不禁環視四顧，卻不見屋內有任何人影，又再看了看桌子上放著的兩杯熱茶，頓覺詭異……

東方極走前拿起其中一杯，聞過那飄溢的茶香，然後仰頭把杯中茶水飲得點滴不剩。過罷，他舒嘆一氣，又輕輕一笑，將那潔白的瓷杯放回原處。

「我與友人路過此地，正愁無處投宿。此夜得緣遇上桃園春風，隨靈犄作引，承蜃樓主人以客禮款待，實在不盡感激。」東方極道。

高止棄渾身猛抖的，只因他手臂正被劍氣強控著，直要向那隻盛滿了清茶的瓷杯伸去。不知為何，有種發自內心的強烈本能在不住告訴他，跟前的這杯玩意，絕對不是個好玩意！！

百般抵抗終歸徒勞，最後，高止棄是被迫的拿起了那隻杯子，又被迫的飲下了一口杯中清茶……

…………

當高止棄重新找回自己的意識，舌頭恢復知覺，五臟六腑得以正常呼吸，奇經八脈也能運轉的時候，是連他自己也不知過了多少久之後的時候了……

實在難以置信，那個春風治癒的聲音與這杯天昏地暗的茶水，竟是源於同一個人所出？！！

「你反應太小題大做了，日後要多多加強雄風。」

聽著東方極以隔耳傳音道來的這句說話，高止棄立時睨他左臉一目劍光，還劃寫了四字：我去你的！

這時，那聲音又響，仍帶著百里春風的氣息，卻因那口一茶的緣故，讓高止棄聽得滿心發悚。

那聲音道，「兩位同為有緣之客，不必拘禮，此地如當家中便可。」

東方極道，「多謝蜃樓主人。」

那聲音道，「不知兩位此程是去何方？」

東方極道，「百香山。」

聽得出那聲音含了微微的笑意，「蜃樓境在此距百香山約十里余路，但要抵達你們目的之地，必先渡過無常河。」

東方極一笑，「要渡無常河，必駕無常舟。」

那聲音道，「要駕無常舟，必得無常槳。」

東方極道，「要得無常槳，必請無常人。」

那聲音道，「要請無常人，必出無常客。」

高止棄在旁聽著那一句句無常來無常去的，打了個哈欠。或因缺少雄風坐鎮，這哈欠打得不夠風度倜儻，使東方極望向他來，說道，「無常客在此。」

高止棄愣了愣，有些後悔方才神遊去了，沒有認真聽他們在無常個啥的，卻只聞那聲音溫柔地笑了笑，說道，「好。」

好什麼？高止棄心道。

那聲音道，「只要無常客能請到無常人的無常槳，你們便可駕無常舟渡過無常河。」

東方極道，「一言為定。」

那聲音道，「天色已晚，你們可在茅舍作息一夜，明早再讓靈犄帶你們去無常壁吧。」

。。。

夜深寢時，高止棄盯著房間里的一張床，還有在那床上脫了半身衣服又正經盤坐的東方極，眯眼，深深懷疑……

「你身上束有我的劍氣，體內亦存有我的陽氣，我們作息同調，是同睡同醒，所以你不必擔心我會對你圖謀不軌，趁虛而入。」東方極一腔君子坦蕩盪的道。

高止棄道，「為什麼這座茅舍只有一個房間，而這房間里又只有一張床？」他立於離床三尺之地，打算在理清疑惑前，決不冒然挺進。

東方極在床上打坐，闔目淺運功體陽氣，聲色平緩而道，「因為在這蜃樓境中，只有蜃樓主人居住。」

高止棄道，「你所說的那位『蜃樓主人』根本不存在此屋之中，而剛才那個聲音是他以內力傳達的，且跟你和姬未夜所施展的『隔耳傳音』同出一轍。」

東方極問，「你是在懷疑那位蜃樓主人癖好特殊，故意把我們二人吞入此境，然後安置一房一床，好等隔空觀賞一雙同床共枕之戲？」

其定力一下沒能頂住這番說話的衝擊，高止棄當即撲倒在地！東方極見機打出一發劍氣，循例正中了高止棄的腹下丹田三寸，讓他又是痛苦極的在地上翻來滾去，臉色青紅黑白，難以言喻！

東方極搖了搖頭，「不過聽了三言兩語，就這般動搖不穩，心緒不定。果然，你還是雄風不夠，需要多加補陽。」

高止棄捂著下身淋汗直流，但見東方極手中突然多個似曾相識的玩意，目光一瞪，「你想做什麼！」

東方極看了看手中所拿的寸心釘，與其上面所刻的那枚『夢』字凝視了稍刻，笑道，「你已見過它，也已知道它的用途。」

「別過來，把你那根東西拿掉！」高止棄一字一退，拒絕的意志堅定不移。無奈身受劍氣束縛，使他不得不一步一步的向著那坐於床上的東方極走去……

「有這根東西，可比一般傳功要快。而且只痛一下即能完事，還省得糾纏不清。」東方極道。

「不要！不要！不要！」高止棄不停大叫，一叫一進，無可奈何！

「聽著！」當高止棄走至跟前時，東方極臉上肅色認真的與道，「無常人藏於無常壁後，而無常壁是由九層黑岩所築，黑岩固若堅鐵，不受尋常鋒利所蝕，所以你必須以身為劍，打出世間最利的無劍之劍方可突破。然而憑你現有功力是無法達到這等程度的，需要依靠我的內力相助。」

這一聽，高止棄渾身暴起欲炸，那剎間迸發而出的氣勁差點便沖脫了東方極的劍氣！

「就算我高止棄是全身盡廢的，也不要任何人來幫！」

只道他心性不群不類，平生最忌之事竟是受人施助，不論對方真正實意亦叫他難受不已，厭惡成瘋。如此一來，更莫道要在這種時辰，這種地方，還以這種方式，讓他接受這個男人的這樣來幫！！！

東方極執起玉筷衝出一發劍氣，颳風散開了高止棄上身衣襟，讓其露出內里淺麥的矯肌。可見那下腹處，肌肉綳得一塊一塊的凹凸有致，是充分表達了當事人極度緊張與激動的情緒。

「既是必成之事，又何用多做無謂反抗？」

「不！！！」

東方極一手把那枚已注了他陽氣的寸心釘高高舉起，另一手豎指點壓在高止棄腹下繃緊的肌肉，順其脈絡一路移下，準確無誤的直戳丹田之位！隨著東方極指尖一發劍氣送出，高止棄瞬間汗淋透身，只覺腹內掀起了一陣又一陣的尖銳刺痛，更之寸寸深入，如承萬劍貫穿，無以復加。

「不……不……」

「一點痛而已，自己忍著。」

寸心釘上寒光一閃，東方極手起釘落，果斷不移！

「啊！！！！」

星辰漫天，桃園靜謐，在那河畔的茅舍里，響出了一道足以劃破整片星空的尖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