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離灼是習武之身，身上帶著功夫，又久經沙場，刀口舔血中廝殺過來的，骨子裡是殺伐果斷，這突如其來的刺殺，在心性上他能夠坦然面對。

雕花的窗紋被生生劈開，黑衣刺客身法了得，從窗口翻滾進入，短劍在手是直取人性命的架勢。

鍾離灼身上未著寸縷，刺客真是選了個好時候動手。

韓文柳驚呼一聲，來不及多想，直接撲進了鍾離灼懷裡，他自然落了水，但並不是因為害怕。

他是本能的想護著鍾離灼。

鍾離灼反手將他護在身側，激起水花四濺，水幕興許模糊了視線，寒芒落下，擦蹭著他的面龐滑了過去，純屬命大的避開一記後，鍾離灼擒拿住了刺客的手腕，順勢一拉，將刺客抻入湯池，拉著他的後領死死地往水下按。

「來人有刺——」

「長清不要聲張！」

韓文柳立刻閉嘴。

那刺客身上功夫不錯，在手中依舊不慌不亂，調轉短劍，在水下劃傷了鍾離灼的小腿，鮮血在水中瀰漫開來。

湯池下是濕滑的，吃痛之下，鍾離灼腳下不穩，好在背後是湯池邊緣，不至於徹底倒下去，但也讓刺客找准了機會，眼看短劍又要落下。

只可惜楚辰梟這局身體瘦弱，他根本發揮不出原本的實力，甚至連一半都達不到。

寒芒只在方寸間，鍾離灼阻擋著他要刺下的手，呼吸紊亂。

他與那刺客對視，有些出乎意料，在過往被暗殺的經驗中，鍾離灼檢討出不少經驗來。

譬如殺手或是死士，眼神中更多的是冷靜或視死如歸，少有見這樣怒氣衝天的，

他不像是受人指使，刺殺的目的，多半是為了自己。

楚辰梟得罪了什麼人？

鍾離灼有些體力不支，眼前有些模糊，劍刃一點點落下，貼上心口，劃破肌膚，鮮血從傷口中涌了出來。

忽然，隨著砰的一聲，刺客倒了下去，撲通砸在水中。

鍾離灼喘息著，手掌因脫力而微微顫抖著。

「殿下，快，快上來！」

鍾離灼擺了擺手，「我不急，先處理他，你力氣不大，他應當很快就會醒過來。」

湯池這邊很難找到繩子，韓文柳去扯四下的輕紗，鍾離灼望著水面上半漂浮的小胡床，幾步上前抓過，對著刺客的腦袋又砸了幾下。

他下手有分寸，知道哪裡能打，哪裡不能打，每一下都掌握好了力道。

「殿下。」

「扔給我。」

鍾離灼手握輕紗，在他脖頸上繞了一圈，帶至身後，拉扯出一定弧度之後，反綁了雙手，這樣等人醒了，手也不能亂動，除非他想勒死自己。

他二人齊心協力將刺客弄到了岸邊上，韓文柳不顧自己濕淋淋的長髮和緊貼在身體上濕粘的衣襟，向湯池裡的鐘離灼伸出手，「殿下，您…您心口還在留著血，快上來！」

鍾離灼有些錯愕的眨了下眼睛，傷口並不深，他也不在意，此刻他在意的是眼前這隻小兔子。

他朱唇微張，有些急促的喘息，晶瑩剔透的水珠順著他的下頜線滑落，滴在湯池中，又泛起一圈小小的漣漪。

鍾離灼輕咬著舌尖難得有些窘迫，並沒有將手搭上去。

「殿下？」

「長清，我…不然上去之前，你先拿件衣裳過來？」

韓文柳呼吸一滯，連忙直起腰身，轉身快步走到了屏風之後。

「臣在此等候殿下！」

他連語氣都變了，鍾離灼能瞧見他耳根的一抹嫣紅。

鍾離灼捂著傷口，重新潛入水底，將短劍撈了起來，在胸口出比劃了一下，傷口恰巧在無極玄妙印記的上方，便心一橫，順勢將利刃刺入，順著傷口又往下，隔開了皮肉，用傷口掩蓋住印記。

鮮血流的更多了。

腿上的傷浸泡在水中，傷口一時無法癒合，如今翻起的皮肉已經③腫了，鍾離灼坐在岸邊，急促的喘息著，隱忍著火辣辣的疼痛。

「長清，你去將金瘡藥找來，還有紗布。」

「是。」

聽到他出門的聲音後，鍾離灼才站起身來，從架子上拿下兩塊手巾，一塊按住傷口，另一塊簡單擦拭身體。

手巾被染的通紅，鍾離灼隨意將其他扔進湯池中，傷口血流漸小後他才將衣裳穿好。

「殿下，您怎麼樣！」

韓文柳回來時懷中抱著不少瓶瓶罐罐，風風火火的跑進來，他瞧見鍾離灼泛白的唇，頓時如鯁在喉，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去側室吧，一路上可有人瞧見？」

「沒有。」韓文柳將鍾離灼攙扶起來，往側室走去，「我先給殿下看看傷口。」

鍾離灼坐在軟墊上，伸手去揉捻他的又濕又涼的髮絲，八月下旬，夜晚已經寒涼，他去握住韓文柳范涼的指尖，果然發現他在顫抖，「去擦擦頭髮，將濕衣服脫了吧，先穿我的。」

「殿下，傷口要緊。」

「傷口不要緊，我自己來。」鍾離灼微頓，「你要緊。」

韓文柳身子都僵住了，腦子裡一陣恍惚，將手從他掌心抽了出來，一言不發的繼續查看他的傷口，金瘡藥接觸到皮肉，蟄的生疼，鍾離灼倒吸一口涼氣。

「嘶…」

「殿下，殿下您忍忍，要清理幹凈傷口才不虧潰爛，長清只是略懂，還是要田大人來看看。」

韓文柳近前為他纏繃帶時，幾乎是要環抱住他的，鍾離灼還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濕寒。

「小心風寒，晚些時候喝碗薑湯。」

「嗯。」

韓文柳這才安心的去將濕衣服換下來。

鍾離灼側目，望著不遠處被捆結實的刺客，他臉上的黑巾還不曾取下來，但是鍾離灼不急。

這人多半是重華宮的。而且小兔子跑出去一趟，並沒有遇見重華宮的宮人，可見他已經對重華宮很是了解。

這些都不打緊，今夜怎麼著這都能處理完，從昨夜至今整整一天他都忙著處理各種糟心事兒，片刻都不讓人休息，此時鐘離灼只想同他的小兔子好好溫存一番，再甜甜美美的睡上一覺。

這才是頭一日，希望日後能夠平靜一些。

鍾離灼很誠心的發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