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怎麼會是他…」

鍾離灼起身近前查看。

韓文柳扯下了刺客的黑巾，那張臉他十分熟悉，太子殿下昏迷期間，他跟著一直陪伴，就連出宮回宮的馬車都是他駕的。

「安順…」

鍾離灼見狀想了想，彎腰蹲下，在人身上摸索起來，確認他的身體是完整後，抬頭望向韓文柳，「他不是宮中內侍，囫圇個的，沒少東西。」

韓文柳神情凝重。

鍾離灼起身坐了回去，「把他弄醒。」

韓文柳去拍他的臉頰，見人不醒，又去掐他人中，安順倒提一口氣，悠悠轉醒，眼前還是模糊的，隱隱約約能辨認出人影。

「小韓大人…」

「安順，」韓文柳呼吸短促，「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

安順癱在地上，眸中怒火不熄，「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此話一出，鍾離灼心中有了設想，於是開口問道，「你是為了南街案？」

「你算什麼太子！」

鍾離灼不惱，招招手示意韓文柳回來，往下解釋道，「南街案至今，孤都是一頭霧水。」

安順冷哼一聲，「落在你手裡，我無話可說，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你有沒有想過。」鍾離灼調整了姿勢坐的更隨意了些，側靠著軟墊，「南街雖在天子腳下，但在朝總有章程，萬民書怎就由神都府直接提了上去？我們的府尹怎麼就挑了這麼個檔口，彰顯自己多麼為國為民？」

安順沉默了。

「這裡是神都，權力漩渦正中心的位置，這裡沒有機緣巧合，只有精心謀劃。」鍾離灼瞥他一眼，繼續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孤也想在漩渦中翻起水花來。」

安順沉聲道，「浪費這麼多口水，你無非想說南街案跟你毫無關係罷了。」

「本就毫無關係呀。」鍾離灼一聲感慨，「但為著身家性命，孤也想查明此案件。」

「…你如何證明此案與你毫無關係？」

鍾離灼覺得有些好笑，「嗯，你人至今沒被送去刑明司。」

安順又一聲冷哼。

「三個月，這三個月你可以跟在孤身邊，若三個月後給不了你真相，你再動手也不遲。」

安順垂下眼眸，既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鍾離灼給他時間考慮，偏頭見韓文柳背後的衣襟一片深色，拿了手巾將人拉了過來。

知道換衣裳，不知道把頭髮擦幹？他是個小孩兒嗎！

「殿下，這不行。」韓文柳推拒著。

「行不行我說了算，坐下。」

鍾離灼摟著他的腰肢拉進了懷裡，從下往上一點點給他擦拭著墨發。

韓文柳不敢動，身子還是僵硬的，但他將頭壓的很低，白皙的脖頸像是出水的蓮藕，鍾離灼呼吸有些急促，恰好一低頭又看見他泛紅的耳尖，就想湊過去說點什麼。

然而此時安順就先開了口，於是他只好作罷。

「好。」

鍾離灼清了清嗓子，放下手巾，「長清，去鬆開。」

安順看韓文柳的眼神有些奇怪，韓文柳回以疑惑的眼神後，他別開了目光，揉了揉酸痛的手腕和脖頸，起身活動了一下筋骨。

「哎喲我頭怎麼這麼疼…」

韓文柳趕忙多遠。

「同孤詳細說說吧。」

南街案始於北街春宵樓，一名女子從五樓的窗戶跳了出來，當街慘死，春宵樓執有賣shen契，契上寫明，死者夏娘是被自己的夫婿張永賣進春宵樓的，以此償還在外的賭債，有此為證，神都府便也沒再過問。

原本事情應當到此為止，可那張永鬧上了，他本是個清清白白的讀書人，沒賭錢更不曾欠了誰的賬，夏娘是被一夥身份不明的壯漢搶走的。

神都府毫無作為，讀書人文采斐然，將此事寫成了唱詞，交給了巷口撂地賣藝的琵琶女，一時間鬧的是沸沸揚揚。

不久，張家的茅草屋就被一把火燒了幹凈，張永流落身無分文，流落到了南街，不成想他發現在南街，受此迫害的不止他一家，一腔怒火無處發泄，文人傲骨，南街案就越鬧越大了。

鍾離灼問道，「南街都住著什麼樣的人？」

「南街是隱藏在神都繁華夢下的所有污穢。」

東街的繁華，西街的宏偉，北街的醉生夢死，南街的人間地獄。

原本只是一些家境貧寒之人居住在南街，漸漸無家可歸的乞丐也聚集在了這一處，白天出去乞討，到了夜間成群結隊的回來找個破廢的小草屋，湊湊合合的過下去，五年前大旱，地方官員欺上瞞下虛報災情，又暗中貪污了賑災的銀兩，使得無數災民湧上神都，來到這天子腳下討個活路。

這些人先是被擋在了城門之外，後來越聚越多，上面人怕事情難以收場，這才放人進來，全部安排進了這一本就不富裕的南街。

最終貪贓敗露，此事還是較為完滿的解決了。大多數災民也都有了較為妥善的安置。

只是大多數，還有不少人並沒有領到賑災撫恤的銀子，甚至有些人不知府衙登記造冊記錄災民人數一事。

他們無錢無糧，回不了家鄉，只能被迫留在了南街，有的跟著乞丐上街乞討，有的年輕些的，就出去討個營生勉強過活。

「還有的，便如張永，被惡霸被貪官霸佔了房子和地，迫不得已跑到了南街，原住在北街的老劉家的老兩口大半夜就來了南街，說是房子被強佔了，窮書生帶著沒滿月的姑娘就擠進來了，說自己媳婦長得好看，被人強搶了去，屢見不鮮，若不是我和我的弟兄護著南街的安穩，一些亡命之徒，更會攪的南街不得安寧。」

鍾離灼嗓音低沉壓抑，「萬民書呢？」

「我們帶人去神都府鬧過，聲勢浩大，神都府布了兵將我們打走了，那官兒說他管不了，然後指點我們寫萬民書。」

「孤有數了。」鍾離灼凝眉點頭，忽然話鋒一轉，「你怎麼會想到混進宮中？上陽宮戒備森嚴，你又是如何滾進來的？」

安順冷哼一聲，「全天下的老子護小子都可以，唯獨坐龍椅的那位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