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陰山還在深冬之中，洋洋灑灑下了一夜的雪，清晨起來雪深數尺，寒風凜冽入骨，直颳得人手腳皸裂，內外生寒。

秦照只略掀開門簾看了一看，就被冷風激的打了個寒顫。門口守著的親兵忙低聲勸他：「將……殿下，外頭寒冷，還請回去罷。」

「嗯。」

簡短應了一聲，秦照放下了門簾，踱步回到火盆旁邊，拿起火鉗子撥了撥發紅的炭火，微弱的火星迸濺，瞬間驅除了他身上些微的寒意。

「來人，磨墨。」手放在火盆上空烤了一烤，秦照端坐到案前，慢慢地翻起了桌上的軍務 。

親兵便進來，把凍得都要結冰的硯略烤了烤，注了清水磨起墨來。

秦照沾了沾墨，不時低頭寫上一兩個字——自他受傷後，軍務便小山一般堆在這裡，偏軍醫也不許他勞累。每日只能無趣了簡單看上一些。

寫了一會兒，覺著沒什麼意思了，秦照便又擱下筆走到火盆邊撥弄炭火暖手去了，並沒有看見他身後的親兵悄悄鬆了一口氣。

「殿下，營公求見。」另一名親兵掀了簾子進來。遠遠的站在門口處恭敬一禮：「說要來探視殿下。」

秦照放下手中的火鉗子，掏出手帕擦了擦手，方才抬起頭：「有請。」

陰山之戰，也是秦照的最後一場戰爭。

突厥屢屢動亂，掠奪邊境，秦照率軍出征，一路勢如破竹，戰無不勝。突厥可汗頡利帶著數萬兵馬敗走陰山，派了使者執思失力向聖人求和，表示願入朝為官。

聖人遂派遣了鴻臚寺卿營國公唐堅前來招降，亦命秦照受降。

但秦照是個眼睛裡揉不得沙子的性子，堅定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此時不過是假降，定然是為了收拾殘部捲土重來，是以並不想放過突厥。

他不顧唐堅仍在敵營之中，趁著西風之便，霧濃夜黑，命麾下副將蘇定率三百騎連夜潛入敵營，在突厥的糧草上放了一把火。

火光亮起，千軍萬馬揚旗衝殺，突厥潰不成軍。

而秦照，也正是在這混戰之中中了流矢。

唐堅被秦照不顧安危拋在敵營之中，心中只怕是恨極了，此時來訪，也不知究竟是何來意。

秦照剛坐了下來，唐堅便掀簾子彎著腰進來了，見著秦照便做了個揖：「微臣唐堅見過殿下。」

「營公多禮了。」秦照虛扶了一下他，轉過身坐下，邊伸手虛引邊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唐堅：「請坐。」

只見唐堅身著石青圓領襕袍，襆頭頂戴，足踏烏皮六合靴，腰間扎著綴玉革帶，金飾的魚袋晃晃悠悠。再觀其面，面容平淡無奇，只是神色很是鎮定，頗有些沉穩老練的感覺。

「不知殿下傷勢可好些了？」唐堅微微傾身向前，面帶關切，甚至有一點兒焦急：「殿下乃是國之柱石，可萬萬不能有事。臣這些日子心裡也是心中擔憂，只是總不好擾了殿下養傷。」

「營公莫要擔憂，本王已經無事了。」秦照唇角微勾，眼睛微微眯起來，銳利的眸光一下子掩了去，很是高興的模樣：「也算是本王命大，這般重傷還能撿回一條小命。」

「殿下吉人自有天相，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唐堅忙道，長長出了一口氣的樣子頗有些滑稽，彷彿如釋重負：「聖人在長安之中時刻記掛殿下，有真龍護體，殿下洪福齊天。」

在聖人最寵愛的弟弟身上用洪福齊天，聖人只會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