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照是真的喜歡邊疆，喜歡他一手帶出來的征夷軍。

秦照在營地里逛了大半天後，回來怔怔地在帳篷里發了許久的呆，提著筆無意識地在宣紙上畫來畫去。

在營地里逛的這半日，秦照隨著將士們去了每一個營，心中如山海傾一般的不舍和欣慰幾乎將他淹沒——即使他沒有辦法叫出每個人的名字，但都看懂了他們同樣不舍的眼神。

「殿下，俺叫李二狗。」

「殿下殿下，俺叫張大力。」

「某叫——」

一群身長八尺的男子漢忙不迭地往前湊，又怕憋著秦照，往後又退了一步，爭先恐後地向秦照介紹自己。

一時爭起來，背後悄悄比劃個拳頭怒目相視，轉過頭來便笑容純摯又興奮。

秦照笑著將這一切收歸眼底，心中不免更加欣慰。

征戰日久，卻仍有赤子之心，這正是對秦照這個主帥最大的肯定。

「某名江湛，字清夷，拜見殿下。」

眾多將士之中，這名為江湛的將士給秦照印章是最深的。

他膚色較之他的袍澤們顯得稍白，個子要高上秦照小半個頭，舉止間頗有一種受過良好教養的氣度，卻並不文弱，正是秦照之前伸手想抱一抱的陌刀營士兵。

他單膝跪地，低下頭來認真地拜見秦照，表情近乎虔誠。

「清夷，好字。」秦照微微彎了腰虛扶了一下，嘴角含著笑意：「肅清蠻夷，捍衛河山之大事，便託付與你了，江家清夷。」

說著，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後便被張志勸著回了帳篷，原因是他半刻鐘攏了三下斗篷，定然是冷了。

出去吹了大半日的寒風，自然是不能再出去了，門口擱著兩個一言不合就去請軍醫的親兵，秦照也只能在帳篷里窩著。

「殿下，頡利可汗請見。」

張志的稟報成功讓秦照放下了手中亂塗亂畫的筆，讓人收拾了一下桌案後端坐在桌子後頭：「讓他進來吧。」

他端坐著，雙手交叉壓在桌面上，脊背挺直如劍一般，眸光垂落在面前的宣紙上，彷彿能看出花兒來。

不多時，頡利便被帶了進來。　

他脖子上戴著木枷，雙手被扣在木枷里，一身衣裳已經分辨不出原來的顏色，頭髮和絡腮鬍亂糟糟的油成一團，高居上首的秦照根本看不清他的神情。

秦照還記得，突襲陰山抓捕頡利的那一日，頡利穿的是一身花白斑斕的猛虎皮縫製的衣服，手持彎弓，看上去也是勇猛威武，不負草原蒼鷹之名。

而如今他的衣裳卻連顏色都分不出來了，可見將士們並沒有給這些戰俘好日子過。

「坐吧。」秦照聽到聲響才抬起頭來，森寒的眸光將頡利上上下下打量了個遍，輕輕笑了笑，漫不經心地道：「頡利可汗鬧著來見本王，有何要事？」

大唐天子的親弟弟對一個戰敗部落的可汗，前者的確有嘲諷藐視後者的資格。

更休提，這個戰敗者乃是他親率兵馬，打至低頭認降的。